她要这个孩子。
也许她真的就适合丁克。孕晚期孩子压迫膀胱,她偶尔甚至会失禁,尊严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下肢浮肿,身材走样,脚肿得连鞋都穿不上。翻个身都需要别人帮忙推一把。
难熬的痛苦令她情绪烦躁,时常控制不住和周围的人发脾气,发完脾气又后悔。
她并不是后悔自已对身边的人发脾气了,她只是后悔,自已当初为什么不坚定一点?如果当初坚定地打掉他,现在也就不需要遭这份罪了。
而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月份大了就算引产孩子照样能存活。骑虎难下。
这个孩子仿佛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生产的时候,周母也是痛苦万分。
产程很长很长,长到周母这一辈子都对生孩子和血液产生了阴影。
刚开始发动时,她便疼得受不住。她本身就不是一个能忍疼的人。可是婆婆坚持要让她顺产,说经过产道挤压过的孩子更健康,更聪明。危言耸听地说打无痛对孩子不好。让她再坚持一下。
她吼得声嘶力竭,最后泣不成声。
宫缩过强,产道撕裂,她发生了大量出血,整个人苍白虚弱,神色萎靡。她仿佛用光了这辈子全部的力气,就为了承担一份自已一念之差铸成的错误。
顺产失败,她紧急转成了剖宫产,遭了第二次罪。一次分娩,双倍痛苦。还要对裂伤的部位进行缝合止血。
她分不清自已是清醒着还是灵魂出窍以第三视角看着医护人员忙碌。反正恍惚间,毫无尊严任人摆布的身体,血液的腥气,缝合伤口时针线在肉里撕扯穿梭的感觉,医用剪、止血钳冰冷的碰撞声,刻进了她的记忆里。
明明那么模糊,却又那么清晰,永永远远,不会忘记。
孩子生下来,自已被推出产房,所有人都围着那个憋得脸色发紫,在羊水里泡到发皱的小东西,欢笑着,逗弄着。就连承诺一辈子只爱自已一个的枕边人都沉溺于当父亲的喜悦中。
没有人问她一句,辛不辛苦?
没有人知道,鬼门关前,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错了,都错了,自已就不应该把这个麻烦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她对这个孩子毫不上心,产假结束就又投身于工作了。而周父,只是短暂地尝过了当父亲的新鲜感,每天面对着的都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却又无比娇弱的小东西,他也没那么多耐心。
他无休无止地夜啼,他不懂人言,喜怒哀乐,渴了饿了困了病了都需要靠猜。周父也倦了,厌了。便将孩子丢给了二老。
年轻的家长养孩子照书养,老一辈的人养孩子照猪养,粗糙得很。
孩子身上时常起黄疸,老年人不当回事。黄疸嘛,刚出生的小孩儿身上都有,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孩子发育不良,老人觉得是吃少了营养跟不上。孩子面色苍白,老人觉得自家孙子长得好看,白白嫩嫩。
孩子一周岁生日时候,周父周母仿佛走个过场般去二老家给他庆祝了个生日。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饭就匆匆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孩子的骨相悄然间改变了。头颅变大,老人们乐得开心,说孩子聪明。额头隆起,老人们称赞孙子印堂高高,吉星高照,是福相。
孩子经常咳喘,老人们觉得小孩子抵抗力弱,经常着凉感冒的,喂两顿止咳糖浆,多喝两锅梨子水就好了。
小孩子骨质疏松,翻身、爬行、走路都比别人晚,老人觉得大器晚成,丝毫没有在意。
小孩子夜夜啼哭不止,老人觉得不是受到了惊吓就是饿了渴了。
直到小孩子入睡后憋气、频繁咳嗽到咳出了血,老人们才真正意识到孩子病得很重了。
最后确诊,重型地中海贫血。
老两口瞬间慌了神,孩子爷爷的血压直接吓到爆表。周父气怒,孩子明明有那么多明显的症状,偏偏被老两口忽略了。
老两口则是反驳,你又不自已带孩子,给你带你还挑理。周父在争吵间无意将真话透露,如果不是你们执意要孩子,我也不会在安全套上做手脚,现在也省了麻烦。
一地鸡毛……
周母得知了自已怀孕的真相。原来,这个孩子连天赐的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场阴谋。她看着周父惊恐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怒极了,反倒笑了出来。
不过既然生都生了,该治的病还是要尽力去治。左不过就当做是成全了这场始于算计的母子情谊。
这病并不能算好治,如果要治的话,需要移植造血干细胞。就算治了预后不好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二老的意思是再要一个孩子,取脐带血救老大。三年抱俩也算件喜事,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大的如果留不住,还能有个小的。
那她呢?她那么努力算什么?就只是为了给他们老周家留个后?至于是哪个留下,根本就不重要的,是吗?
女人啊,这一生都败在了恻隐之心上。
好歹是自已辛辛苦苦生的,不求他活得怎么好,起码别死。不然不是枉费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辛苦?
因为上次分娩,她元气大伤,很难自然受孕。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了试管婴儿的一切事宜。
取卵、胚胎植入。她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被刺穿。一个曾经那么怕疼的女人,现在仿佛已经麻木了。
终于,她又一次成功怀上了孩子。
可能因为是强要来的,这个孩子不似上一个般乖巧省心。
孕早期就头晕恶心没吃过一顿安稳饭、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孕晚期的反应也和上一胎不相上下。从怀孕吐到生,她身材走样,她全身浮肿,她老态横生,她严重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