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珩点头,在前厅坐下,“父皇之所以震怒,除心疼玲儿不愿她远嫁之外,还是因为我们被对方牵住了软肋。库莫奚国小势弱,从不敢向大魏提要求,现如今竟敢来求娶公主,定是近来被柔然骚扰不宁,想求大魏以秦晋之好用以威慑。但若我们拒绝,库莫奚怀恨在心,有朝一日在柔然面前守不住底线,两国合力对抗大魏,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云启那双威仪虎目肃然:“库莫奚大军虽说勇猛,但若与大魏北境军相搏,我敢保证他占不得半点便宜,只是陛下不屑于招惹罢了。”
一听军武之事,云祥兴致几番高涨,忙着接话:“就这么把公主嫁过去也太不划算!要打便打!到时候用不着大哥出马,我来领兵,踏平这小小库莫奚!”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元珩抿唇一笑。
云启嘴里“咳——”一声,提醒三弟:“说得倒轻巧,将士镇守边疆,是为护国保民,用最小的代价换边壤安定,怎能说打就打!”
云祥被兄长一番训话堵的闭了嘴,冲元珩耸耸肩。
慕容煜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眉间凝重。
元珩回头见此,小心问道:“岳父大人心事重重,北境可还有什么要紧军情?”
“前几日,柔然突然派兵进攻库莫奚,就在国书发来之后,兵力不多,颇有挑衅之意。而后又整合大军在我大魏边防列阵,向北境军示威。”慕容煜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看上去,仅是柔然得知库莫奚要求娶十公主,想给大魏些脸色瞧。但为长远之虑,还需静观其变。”
云祥挑了挑眉,“今年还真是事多,卢家被削势,眼下郑家和王家又闹得不可开交,边境也不安宁,且有好戏看呢!”
慕容煜对这个毫无城府的三子向来无招,皱眉表以警示。
门外,彭管家突然来禀:“将军,方才宫里传旨,陛下宣您、越王殿下和长公子即刻进宫!”
三人不敢耽搁,整理妥衣袍速速进了宫城。
刚入天安殿,一迭奏本迎面飞来,魏帝怫然大怒:“又来一个!又来一个!当朕的玲儿是那么容易求的吗?”
慕容煜捡起扔在地上的国书,粗阅后,鹰眼闪动了一下。
魏帝不安地在阶前踱步,“库莫奚的国书还没捂热,柔然的国书就到了,也要求娶公主!还拿北境边防要挟!如此逼迫,以为朕不敢动他吗!这群荒漠蠕蠕到底要干什么!”
元琪也在场,忽然奏道:“父皇,儿臣觉得库莫奚势弱可不必理会,柔然才算得上大魏宿敌。送玲妹妹去和亲,换两国邦交之好,是为佳举!”
“住口!”魏帝瞪起威目,喝止道,“谁也别想把玲儿从朕身边夺走!”
云启道:“陛下,柔然对吞并库莫奚一向志在必得,不会任由其与大魏交好。且柔然深知,于我大魏而言,自己是比库莫奚更为危险的劲敌,这封和亲国书,为的事断了库莫奚的后路,此其一。”
“其二,这几年,柔然兵力尚在恢复阶段,看起来并不是大举陈兵的最佳时机。可通观大魏建朝以来,柔然其实从未真正与我朝交好。和亲也只是暂缓求稳之计,为今后拓疆积蓄兵力,诚心确实可疑。只是现下国书已至,他们要的就是让大魏低这个头。若我们不同意嫁公主,柔然必会以此为挟,提出其他条件。一旦他们掌握了主动权,只怕大魏会吃亏啊!”
“够了!”魏帝高喝道,有怒意,也有无奈。
他几乎跌坐在宝座上,声色虽厉,但身子已然塌了下去,手肘无力地撑在案上,胸口不驻地起伏。
魏帝多子,对于一朝帝王,肯定是件幸事,但却给他带来数不清的惶疑。
他是先帝的第三子,在八个兄弟中,他非嫡非长,本没有即位可能。
当时,先帝已立许皇后的皇长子为太子,可她母子二人拉拢朝臣,羽翼日渐丰满,引起了先帝的忌惮,最终动了改储之心。
没想到却被他们母子发觉,开始密谋逼宫。
许皇后每日都在参汤中下毒,直到有一日,先帝饮后便撒手人寰。
那时还是三皇子的魏帝早察觉他们心怀不轨,便暗中联合慕容煜和庆阳侯父子,揭露了她二人罪行,将叛军一网打尽,在众朝臣的拥立下登基。
有这前车之鉴,魏帝就像怕极一般,在位已近三十年,不封后,亦不立储,最厌恶皇子与朝中重臣勾结。他将军政大权紧紧握在手中,就是防止大权旁落,给人以可乘之机。
当年夺位之时,先帝被许皇后母子投毒暗害,已成为魏帝心中抹不去的阴翳,致使他打心底对自己的儿子们始终无法敞开胸怀。
恰反,这几个小公主承欢膝下,填补了他对寻常天伦之乐的渴望。
贤妃嫁入大魏后,因美貌绝伦受尽恩宠。难产亡故时一尸两命,好在留下了一位公主。
魏帝实在不忍怀玲步她母妃后尘,远嫁异国,举目无亲。
何况,还是嫁给宿敌。
柔然素来狡诈,这一嫁,究竟能换边境几年安定,尚是未知。
可边境战役,劳民伤财,柔然兵猛强悍,他怎能不防!
他承认,自己动摇了。
大殿中又是一阵熟悉的、耐人心性的静默,所有臣工的目光都投向龙椅上的那位君王。
“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吧!”魏帝哑声遣散了众人。
“奕尘留下——”
元珩刚要离开,背后一声唤,令他不得不转过身去。
魏帝一直低着头,扶在额上的手几乎掩住了整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