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吩咐,柴信带了来人,站在堂下行礼。
杜中宵见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面书生,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看起来有些憔悴。
行礼毕,那人道:“学生罗景,见过知县官人。”
杜中宵让柴信出去,对罗景道:“昨日五娘找我,说是你是她的同乡,欲在本县谋份差事?”
罗景拱手:“正是如此,望官人见怜。”
“你既会抄写,谋生何难。现在有两份差事与你,一是在衙门里做个书手,抄写公文。还有到外面的店铺去,帮着做个掌柜、主管之类,替官储管着账。你意下如何?”
罗景想了一下,道:“衙门里的吏职,学生只怕做不来,还是到外面店铺里的好。”
“如此,那便就到官酒楼里去。那里管账也不太劳累,一个月也有两三贯钱使用。吃住在都在酒楼里,手里能剩下些钱。等你在这里住得熟了,再想办法。”
罗景大喜过望,拱手道谢。一个月两三贯钱不太多,但酒楼管吃管住,就不一样了。
辞别了杜中宵,罗景喜孜孜地出了县衙,到了自己歇身的客栈里。
曲五娘早就等在门口,见了罗景,急忙问道:“五郎,知县官人如何说?”
罗景道:“官人甚好说话,问我几句,便就安排到官酒楼做事。为人记账,一月两三贯钱。”
曲五娘叹了口气:“如此最好,只是两三贯着实是少了些。”
“五娘莫这样说,吃住都在酒楼,这钱也不少了。”
听说酒楼管吃管住,曲五娘脸色才好转,与罗景一起进了房内。
两人本是同乡,不过却是在扬州的时候认识的。那时曲五娘还经常给人唱曲,偶然见到罗景,一见投缘。只是因为罗景太穷,最终两人没有走到一起。前些日子有熟人见到曲五娘,到了扬州告诉罗景,两人才会联系上。曲五娘有情,罗景有意,便干脆到这里千里投奔。
曲五娘的年纪不小了,不可能再过以前那种卖唱的生活,找个意中人嫁了最现实。本来如果没有杜中宵,曲五娘可能就嫁个富商财主,给人做妾。在杜中宵这里安顿下来,生活稳定,便就不如嫁个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了。她跟卢赛赛刚好是两种人,卢赛赛宁愿给人做妾,也不甘心过平淡日子。曲五娘却是早就厌倦了倚门卖笑的日子,只想找个好人嫁了。
第84章兄弟相见
到了牧场,罗景远远看见陈勤,高声道:“哥哥果然在这里!叫我好找!”
陈勤吃了一惊,见是罗景,大喜过望,快步迎上来,口中道:“哥哥前来,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两人挽着臂膀,到了陈勤的住处前,就见到卢赛赛坐在树荫下的胡床上,一个人纳凉。
罗景急忙行礼:“见过姐姐!”
陈勤大笑:“什么姐姐,现在她是你的嫂嫂了!”
罗景连道恭喜,放下手中的礼物。
带着罗景里里外外看过,陈勤问道:“如何?我这里可还住得下去?”
“好,好,着实是好!听五娘讲哥哥住在牧场里,也是辛苦,我还担心哥哥来着。现在看了,你这里收拾得甚是齐整,家具全新,看起来甚是得意。”
陈勤骄傲地道:“自我到了牧场,牲畜孳生得比以前多了,一个个都养得膘肥体壮,每月里自然有赏钱。本县就是这一点好,说好的赏钱从不拖欠克扣,我日子也还过得去。”
这倒不是陈勤吹牛,他好似天生适合做这个,特别是那人工授精之法,在陈勤手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自陈勤到来,不管牛马,孳生数量都明显增多。
在树下坐下,两人诉说这一段时间各自的情况。在扬州的时候,两人交情很深,此次异乡重逢,欣喜之情自不必说。卢赛赛在一边看着,神情冷淡,她对自己住在这个地方依然不甘心。
诉过离情,陈勤问起罗景的打算。
罗景道:“我现在官酒楼里记账,一月也有两三贯钱入账。本来做得有些灰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五娘一起过日子。现在看你如此,又有了信心。”
“本来就是如此么!只要哥哥肯熬,日子总会好起来。本县的杜知县甚是体贴下人,在他手下做事极好的,只要踏实,总会有出头的一天。”
自与卢赛赛住到一起,陈勤意气风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聊了一会,罗景道:“前日酒楼里,遇到一个以前相熟的客人,对本县卖的烈酒甚是喜欢,想贩些回家乡去卖,哥哥可有路子么?”
陈勤吓了一跳,忙道:“你说什么话!酒是专榷之物,也是好随便卖的?现在大多州军都在用酒糟蒸酒,各地均有烈酒卖,何必要从本县买!”
罗景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明白,那个客人说本地的酒不只是烈,还香醇可口。我不喜酒,哪里能够说得详细。本县靠近汴河,每日里不知多少酒卖给船上人家,卖酒又不违禁。”
罗景这话说得不错,卖酒并不违禁,至于买的人是喝掉还是运往他乡,酒楼又怎么会知道。
陈勤连连摇头:“哥哥趁早死了这心思!本县知县,你若是安心做事,对下人是极好的。可一旦在他手下做违禁犯科的事,绝不轻饶。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不可乱来。”
罗景拱手:“一切听哥哥吩咐,此事不做就是。”
其实那些人跟罗景说的,远不是买酒这么简单。杜中宵在永城搞的几样赚钱的东西,比如烟花,比如用高粱用酿酒,比如炼制优质钢铁,诸如此类,都有大商户感兴趣。
永城倒地处汴河沿岸,商业发达的同时,来往人员多,消息传得也快。这些产业如此赚钱,当然就有人动脑筋,想偷学了回乡也开间铺子。只是这些新产业开始,没有熟手匠人,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
罗景一直在扬州那繁华之地讨生活,认识的商人特别多,便有人打上了他的主意。好在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心中有分寸,陈勤一说,便就断了这念头。
聊了一会杂事,见卢赛赛起身,伸了个懒腰,径直到房里去了,罗景小声对陈勤道:“哥哥,卢姐姐是烟花丛里待过惯了的人,日常锦衣玉食,现在与你住在这里还习惯么?”
陈勤看了看卢赛赛的背景,低声笑着道:“你我多年相识,还不知道那锦衣玉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出去有大佬赏识,给些残羹剩饭罢了,又不是真地有钱。现在我们在牧场,日日有酒有肉,可是实打实赚来的钱。她虽然还是嘴硬,不肯给我好脸色看,其实心里已经认了——”
罗景奇道:“哥哥怎么知道她的心里认了?”
陈勤吃吃地笑:“睡到床上,女人是个什么样子,可比嘴上说的明白多了。初来这里时,这每到夜里这女人便如同条死鱼一般,让人又丧气又累得难受。过了几日,便就千依百顺,有那么些意思了。到了最近几日,有来有往,夜里着实妙可言。兄弟,女人的心思,在床上才能摸得清楚——”
说到这里,陈勤咂了咂嘴,犹自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