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概事情忙完,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寒清歌站起身来,想着走走松动下筋骨,就听外面有仆从叫道:“主子主子,外面好像来人了。”
寒清歌一愣,果然听到有马蹄声靠近,这个院子虽然在西湖边上,却也偏僻,附近都没什么人家,此时能有谁来。
正堂离大门很近,寒清歌干脆便向大门走去。此时太阳已经微斜,阳光却是正好。
寒清歌走出大门的时候,阳光正斜斜照下,将那队缓缓而来的人马染成金黄。那一队十余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银色盔甲,威风凛凛,踏着阳光,缓缓而来。
寒清歌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住了,她早知道他们是铁血战士,看过多次他们杀戮时是那样毫不留情,可是,穿着麻衣短裤厮杀,比较像土匪吧?可是如今,那身着盔甲长身玉立,那阳光都照不暖的森森寒意,那满身的煞气,凌厉的气势,都在叫嚷着,这是一群从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男人。
姜泽跳下马来,摘下头盔,看着寒清歌一脸呆滞的样子,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我们回来了。”
“啊?”寒清歌的眼珠转了转,千言万语化成一句,道:“你们穿这样不热吗?”“哈哈哈,我就说当家的肯定会这么说!来来来,给钱!”李彦大笑着,也摘下头盔,跳下马来。姜泽牵了寒清歌的手,非常自然的向里面走去,笑道:“是啊,热死了,当家的好心,给我们准备准备洗澡的地方吧。”
寒清歌的小院子顿时热闹起来。关了院门,那些男人脱了盔甲和衣服,直接从水井里提了水上来就在院子里冲起了凉。听得外面的喧闹声,寒清歌才慢慢找回感觉,好似人总算落了地,这个院子这个时候也才有实质般的感觉。
“你们不用马上去北方吗?”寒清歌问刚刚走进屋里,身上还淌着水的姜泽。“嗯,五天后启程。”姜泽坐在了寒清歌身边,道:“我想陪你去趟吴县,给你父母上炷香。”寒清歌眼睛微热,忙指着那脱在桌子上看上去就很漂亮很值钱的盔甲道:“怎么穿这个?这么热的天?”“没法子,去节度使衙门接了旨,这些是皇上赏下来,只能当场换上。”姜泽往床上一躺,道:“还被迫去游了下街,热的都快受不住了。”
这话自然是逗寒清歌玩的,他们所在的黑水关,冬天可以冻死人,夏天也可以热死人,但是打仗不管你是冬天还是夏天的,一旦战事起来,几天几夜不脱甲是非常平常的事情。热和冷,他们早习惯了。
寒清歌果然心痛了,摸了摸他身子,道:“我叫石方准备些痱子粉什么的,这么弄不是折腾人嘛!”她手刚摸了两下,就见杨昭眼睛眨巴眨巴,暗叫不好,果然见那下面搭起了帐篷。忙道:“现在不行,等下还有个应酬,萧家的掌柜约好了在醉仙楼碰面,我要卖掉些货物。”“我陪你去。”姜泽将她拉下身子,抱在怀里,道:“让我睡下,一会就可以,我和你一起去。”
今天中午赵普招待他们,席间听说了萧家的事情,萧家现任家主已经病重,儿子年纪又幼小,萧家的家业现在被很多人虎视眈眈,如果和他们交易,实在是要小心。“嗯,我待会喊你,你先睡,我出去看看。”从姜泽怀里脱出身来,见他已经入睡,寒清歌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众人已经洗完,在燕三的安排下各自找了床去睡,院子里只有孟苏坐在树下。
“孟苏,你怎么不去休息下?”那盔甲一套总有几十斤吧,如果穿这个穿一天,还去游街,那得多累啊。“还好,我不累。”孟苏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笑道。“哎,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也是校尉啊。”寒清歌站在他旁边,感叹道。“我不过是凑巧得了功劳而已,将军才厉害。”孟苏侧头望着寒清歌,微笑道。不能不去吗?我们一起出海多好?这些话在心里转悠了多次,却无法说出来,对姜泽不能,对面前这个孩子气般的少年也不能。寒清歌很沮丧。
“如果黑水关守不住,党项人和辽人就会大肆入侵,到时候,江南这里也不一定能逃脱战火。”孟苏轻声道,然后转头看了看院子的景色,笑道:“当家的这里真不错,要是打退他们后苏能不死,能否在这里做个当家的仆从?”
“胡说!这么年轻怎么能轻言生死!”寒清歌揉了揉他的头,道:“你们都要给我活着,活着回来,我寒清歌的家就是你们的家,门随时都开着。”从背后抱着他的女人在他头顶上压抑着自己的伤心,那哭不出来的眼泪灼痛了他的心,孟苏微笑着,看着院子里每一个景色,要记好了,这样不管在哪里,都能找的到回来的路,回家的路。
到得晚间,姜泽和何离换了一身常服,跟着寒清歌燕三去往醉仙楼吃饭。其他的几人则去帮忙苏合香清货。萧容安排的照例是拐角的大雅间,只是这次中间的屏风搬开了,中间摆了个大圆桌。
燕三守在了门口,姜泽和何离则一左一右的坐在了寒清歌旁边。萧容抹了把汗,下午才看到的威名赫赫的姜将军和何校尉,就这么大咧咧的出现在这里,还非常自然的做了陪坐,寒当家啊!您能告诉我这个老朽这是闹哪样吗?不过萧容可不敢问出来,他和在座的几位都是老江湖了,本来他们都是各家的掌柜,和寒清歌这个商户在一起谈生意那是身份相当,可这桌上坐了两官,还是武官,还是最近最走红的武官,这立马就矮了半截了。身为现代人还弄不清楚大周官职的寒清歌同学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在现代,商人和官员一起吃饭那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嘛?“各位好,我是寒家船行的寒清歌。”
见萧容迟迟不给介绍,寒清歌干脆自己上了。“寒当家的好寒当家的好。”几个掌柜忙道,私下摸了一把汗。“这位是慕容家的大掌柜慕容不明,这位是莫家的大掌柜莫言,这位是蜀地方家的大掌柜方地,这位是青州童家的大掌柜童好。”
萧容总算想起自己的职责,介绍道。“久仰久仰,久仰久仰,久仰久仰,久仰久仰。”萧容每介绍个,寒清歌便微笑着久仰,久仰到萧容心里暗道,你久仰个头,看着就是从来不知道的。“慕容家一直在江南经营,苏州的店铺一半都是他家的,莫家是杭州大户,方家一直做着蜀地香料和蜀锦的生意,青州童家的店铺开遍了京东两路,寒当家的你的货,如果我们五家吃不下,那别家就更别提了。”萧容笑道。然后眼角跳着看那姜将军给寒当家的布菜。“如此最好,如果我们能结成良好的供求关系,我就省事多了。”一边吃一边说,寒清歌两不相误。
“听说寒当家的这里有胡椒,这个我着急要,愿意给二十两银子一斤,不知寒当家能卖我多少?”方地先出手了。“胡椒我有十万斤可供出售,不过方掌柜,我也问过市场价格,现在胡椒在杭州已经是四两银子一两,您出二十两银子一斤,不觉得太便宜了吗?”“总要留点利润给我们吧,如果寒当家的愿意将胡椒都卖给我,我可以再加二两。”方地微笑道。
见那两煞神根本不说话,几个掌柜也慢慢放开了,你来我往的谈起正事,只是谁也不敢去敬酒,谈判的过程非常鱼水清水和谐。一轮谈判下来,船上三分之一的大宗货物敲定,一共价格是三百八十万两。几个掌柜见事情谈成,便告辞出去,走出醉仙楼外,只觉得背心都湿透了。
那两人从头至尾没有和他们说一句话,可是每当他们有小动作的时候,就有那冷飕飕的目光射过来,实在叫人胆寒。萧容送别几人后,抬头望楼上看去,见姜泽正靠在窗户边冷冷的看着,不觉苦笑一下,他给寒清歌介绍时说的都是各家的大掌柜,其实哪里是大掌柜,不过是杭州府的掌柜而已,只是如今谈成的价格和数量,寒清歌并不吃亏,萧容觉得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心里暗道,如果你以后能一直做她的靠山,也许寒当家的会比较好做,但是,那也要你们有命回来。
“这样的大掌柜?”何离嗤笑一声,道。“只是杭州府的掌柜吧,不过有什么关系,咱们生意做成就行,而且这个价格已经过我的预估了。”寒清歌笑道:“咱们这次的货太值钱,如果被有心人盯上,也是麻烦不断,萧掌柜算帮了我个大忙了。”
“回吧,明天还得交货呢。”寒清歌站起来,道。从酒楼出来,满街灯火,人影瞳瞳,又有各式小摊开得热闹。寒清歌侧目看向姜泽,又在燕三和何离脸上一转,悠悠然的走向长街。姜泽上前一步,离了半步距离跟在她身后,燕三摇摇头,从马车拎起一个食盒,和何离两个闲闲的跟在后面。
夜风徐徐,星空如洗,身边人声鼎沸。几人只是一路走一路看,悠悠闲闲,不为任何摊位停留,闲庭信步般从长街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