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瑶怎么也没想到万里今晚会出现,还是在舞台上,满心想着演出结束后立刻和仝姝八卦一下。只是没想到仝姝早就就没了影,刚才进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极了。
仝姝没吭声,仿佛没听见。
肖瑶心思剔透,余光瞥了宋一帆一眼,端着酒杯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人找了一个没有光的角落。
“分不了了。”刚站定,仝姝就直接告诉肖瑶。
肖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刚才不还说总想着万里,忘不掉人家……行,正好人有两个心房,俩人一边住一个。”
仝姝连忙挥手打断,“可别,这可不一样。想起来是想起来,是一种本能反应,就像看见煎饼想起来大葱。忘不掉是一种情伤,总不能说我忘不掉大葱吧,天天想吃大葱吧。
仝姝喝得半醉,一套套歪理倒是信手拈来。
左右她和万里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了,万里和谢婉意那档子事她就没告诉肖瑶,省得她又火大。
肖瑶眼神揶揄,“想没事儿,可别让家里那个发现了。不过要我说,姝姝,这俩人都不是啥好东西,一个消失装死那么多年,一个又在分手的档口想拿捏你。”
仝姝扶额,没想好怎么解释。只粗粗复述了一遍和oar刚才的对话。她今晚喝了不少,自觉说起话来颠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也不知道肖瑶听懂了没。
“就这样。”说完,手一摊,无力地垂在身侧。
肖瑶摇晃着酒杯,沉默了很久。
仝姝背靠着墙,无意识地抠着指甲边缘的倒刺,指尖开始滚落血滴。
十指连心,心脏也开始抽痛。从小就熟悉的痛感,长大了变成畸形的安全感。
她的语速很慢,像在耐心说服自己似的,“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先去干几年,到时候就算辞职或者被裁了,选择也会多很多。不过我应该不会辞职,比国内的工资高一倍多呢,房价和上海深圳差不多,我这个专业回国也只能在这两个城市工作。有年假,我争取每年都回来待一个月,或者你和一帆去找我玩也好,我家还有一个卧室……”
她正说着,周围的背景音乐渐渐淡出,整个场地最靠前的一块位置忽然亮起一束光。
视线被光束引导着,众人齐齐向前方看去,角落里的仝姝和肖瑶也看过去。
刚才光线太暗,没注意到最前面竟然还摆了些乐器,秦宇安站在正中央。
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十分清晰,却像列车过境一样,在仝姝耳旁掠过一阵轰鸣。
明明每个字都听见了,但是脑子木木麻麻的,一句话都理解不了。
秦宇安放下话筒。灯光再次关闭,发光背景换成浓烈的克莱因蓝,舞台上的人只剩一道黑色的影子。设计得很聪明,这样很快就能消解尴尬。果然,接着就有人上去玩了起来。
台下有的人继续说话聊天,也有相熟的人凑到前面自愿当气氛组。
音乐又换了两首,现在是电钢的即兴lo。
肖瑶身子贴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再一次问,“说实话姝姝,他,你放得下吗?”
“什么放下放不下的,这么多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酒劲儿上头,她的声音也大了些。幸好台上有音乐声压着,才不至于太突兀。“就算放不下,那放不下能当饭吃吗,能给我爸治病吗,能让我找到一份好工作养活自己吗?”
不仅是说给肖瑶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肖瑶心中震惊,两个人认识十余年,仝姝从没跟自己说过这些,尤其是她的家庭,更是绝口不提。
一只手拍在肖瑶的肩膀上,仝姝的身子有些摇晃,只有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看上去清醒地吓人。
嘴里吐出的两个字。
“不能。”
酒精打开了她尘封的话匣子,字句像玻璃弹珠,从盒子里一把撒了出来。
“我大一学控制理论,老师第一节课放的油管视频,就是我现在博士老板做的项目。那时候他还在u三年前,第一次去实验室,我特别激动,还和他合了影。我那个时候特别特别崇拜他,后来才知道,都是假的都是骗钱的名头……”
肖瑶想起来。那天,仝姝久违地发了朋友圈,笑得开心极了,文案…好像是【追星成功】
仝姝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我也想了很久人还是应该现实点,不能再做梦了。”
在苏黎世几年,没有人听她说这些话,包括oar。
不是不愿听,而是听不懂。
不是脑子听不懂,而是心听不懂。
“‘喜欢’这个词对我来说太任性了。我又不是他,喜欢音乐就能跑去玩音乐,想去美国就去了,想回国就回。”
声音陡然扬起,仝姝被自己吓了一跳。时至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心底对那个人的情感,远比想象的更复杂。
她自负,却又对他羡慕,嫉妒,仰望。
久久忘不掉他,或许不仅仅是那份单纯的心动,他早就拥有太多她没有的东西。
他就像是她原本框定好的人生漏下的一缕天光。
动物有趋光性,人又何尝不是。
舞台上打着架子鼓的人笑得张扬肆意,仝姝眸色暗了又暗。
有些人的路,从来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单行道。
肖瑶的眼神依旧看着舞台,语气却异常认真,“叔叔那需要钱的话,随时找我,别跟我客气。工作的事你再想想。如果想好了还是要去,那我尊重你的选择,别太勉强自己。”
宋一帆往两人这边瞅的频率已经高达一秒三次,仝姝便推着肖瑶回了吧台,让她去陪陪宋一帆,自己则拿了两瓶啤酒,回到刚才的角落。头晕得站不住,一提裤子,盘腿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