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诡异的气氛让他缓缓擡头,看见林序的瞬间,比齐渊表现得还要震惊许多,惊诧之余,目光兴奋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熟悉的感觉蛛丝似的顺着脑后蔓延开来,细细密密织就好几层网,让林序感到一阵晕眩般的窒息。
恍惚间过往种种在眼前乱转,万花筒似的晃花了他的眼。
第一次见到这个oga,是六年前去地下钱庄接喝醉酒的齐渊回家,那时候是这个oga帮他一起把人塞进了车里,临走前还很是贴心地叮嘱他。
“他喝多了,好好照顾他哦。”
当时听他这调笑的语气就很是不爽,但心里笃定了齐渊是想故意让自己误会,也就根本没往心里去。
第二次见面,是六年前齐渊非要分手,自己找遍了全城也找不到他,直到在地下钱庄门口,看见齐渊的双胞胎弟弟齐泽跟这个oga一前一后上车离开。
自己当然清楚,智力残疾的齐泽离不开齐渊,齐泽上了车,那麽遍寻不到的齐渊就一定也在车上。
于是开车去追,没追上,自己反倒出了车祸。
眼前逐渐清明,将这整齐的一家三口看了个明白,林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重逢。
其实当年就很明显,怎麽直到今天才看明白,原来那时候人家就真的勾搭上了,而自己却过于自信,还以为是齐渊这个自卑凤凰男,为了推自己出火坑闹分手才搞出来的借口。
太可笑了。
林序松开捏紧的拳头,自嘲地笑了笑,大步上前贴着齐渊身侧擦肩而过,目不斜视从容退场。
齐渊眉头一跳,难以置信地感受肩头这轻轻一撞,再一擡头,林序已经走出五米远了。
林序自以为的从容在旁人眼里看来,很有些摇摇欲坠的脆弱委屈,唐言一抱着孩子歪头看着林序挺直背脊越走越远,单薄衬衫下的美人蝶骨都被他品出几分破碎。
回头一看,齐渊满目深沉凝着别人背影不放,那双脚却跟粘在地面似的拔不动了。
“他那个表情是误会了吧?你追上去解释啊。”唐言一笑眯眯地揉了揉条条的脸,把孩子递给来迟一步的齐泽,“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在这儿愣着有什麽用?”
齐泽和齐渊生得一模一样,气质却大相径庭,一个莽得要命,另一个稳得要死。
唐言一轻轻摆手,齐泽便坚定点头,抱着儿子去一边蹲下拼积木,专注于亲子游戏,不参与这些远超自己智商的複杂话题讨论。
齐渊一双眼又黑又沉,已经看不见方才的无措紧张,又变回那个杀伐果断的齐先生了。
“这件事能解释,但我和他之间何止是这一件小事。早就结束了,他现在过得很好。”
说完擡眼又往林序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家一起生活了这麽多年,唐言一自认为对齐渊很是了解。
当即不屑嗤了一声:“早就结束了,那你干嘛还要时不时去偷看他?”
被戳穿的齐渊面不改色,还是一派沉静:“我只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想他就是想他,还只是去看看他过得好不好,骗谁呢你?”唐言一双手插兜,瞥了他一眼,“他过得好不好,用得着你一年看个十来遍吗?”
“我知道没有我,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就够了。”
这话说的连齐渊自己也不会信吧,唐言一轻蔑一笑,擡手缓缓为他鼓掌。
齐渊面无表情听着嘲讽的掌声,一言不发。
唐言一翻了个白眼骂他:“什麽时候瞎的我怎麽不知道,眼神不好就赶紧治,看不出来他很伤心吗?你居然狠得下心一次次伤害他,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愚蠢还是残忍。”
齐渊再一次望向林序消失的方向,看了好长一会儿,直到视线模糊混作一团虚无,才徐徐闭了眼。
随着“嘭”的一声房门关上,林序总算是和刚才的重逢隔绝开来。他贴着门板探手摸烟,手不争气地有些麻,哆哆嗦嗦拿不稳,惹急了胡乱一把揉碎丢开。
没来得及开灯,门口光线有些昏暗,焦躁的情绪徐徐退潮,巨大的失落和悲伤齐齐袭来,他有些晕眩,只能贴着墙面在门口盘腿坐下来。
齐渊是林序的前男友,又不只是前男友,他们的关系有些複杂。
林序他爸叫林景年,年轻的时候是个叛逆的豪门阔少,不愿意继承家産,非要往最危险的地方沖,大学时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进了军校,和齐渊他爸齐钧成了好朋友。
两人一路从学校默契配合到了实战,是一对铁打的搭档。
有一年执行特殊任务,两人一道潜伏进密林深处,林景年走错路踩了雷,死的却是齐钧。
一场火中血雨,给人炸得粉碎,尸骨都收不全。
那时候齐渊齐泽兄弟俩刚满三岁,林序还在他妈肚子里。
和林景年这样的有钱少爷不同,齐钧夫妇都来自农村的穷苦人家,父母早已离世,亲戚之间也没什麽往来,名下唯一的财産只有一套还要二十五年才能还清房贷的按揭房。
齐钧的突然离世对这个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齐渊的妈妈李巧是典型的农村女孩,打小在家夹在一堆兄弟姐妹里,没受过重视。小学死了妈,初中都没读完就被后妈赶去城里去打工,没少吃苦。
和齐钧结婚后,日子才算好过了些,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疼爱自己的丈夫,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
一夕之间噩耗突至,好好的人出去,回来的只有骨灰和抚恤金。
当了五年家庭主妇,突然死了丈夫,两个孩子要吃要喝要人照顾,每月的房贷也不能断供,日子过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