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挣扎着站起身,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打杀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轻微起来,此刻一阵微风袭来,吹起她面颊旁已经凌乱异常的头发。楚鸢轻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目光灼灼,战意浓重。
她在手掌中狠狠划过,原先的伤口旁再添一道新的伤口。这次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涌出,淋在断长生之上。
楚鸢紧紧咬着下唇,唇边也早已鲜血淋漓,她封住自己的穴道后,又连点几处大穴,整个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上涨了一截。
她毫无保留,几乎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一度让竹瑾觉得有些棘手。是了,她不想活了,可竹瑾还不想死,他还等着坐上武林至尊之位。两两相比之下,竹瑾便显得有些投鼠忌器。
楚鸢面色凝重,根本不在乎竹瑾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伤痕,她奋不顾身,她毫不后退。
约莫盏茶功夫后,楚鸢感到有些后继乏力。燃烧本源不过就是饮鸩止渴,犹如回光返照,本就绝无可能长期保持。竹瑾接下一剑,明显感到这一剑的力道已与方才不同,心中了然。
他只要拖过这段时间,便可。
楚鸢见他不反击,只躲避,便知道自己的情形已经被竹瑾发现,心中十分焦急。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集中心神,手下频频变招,找准时机挥出极其刁钻的一剑。
此番,若竹瑾不避,则必定重伤;若他闪避,则神兵难留。
电光火石之间,竹瑾的心思已经一转再转,他思索之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急急后避。
楚鸢一剑,将斩龙击飞,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在众人不远处。
“噗嗤”一声,竹瑾低下头,看着从身后穿心而出的剑,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喘着大气,握着剑柄的竹渊。
这一剑似乎花光了竹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他缓缓松开手,跪倒在地,直不起身,上下起伏的胸膛慢慢变得平缓。
阿鸢,我可能要食言了,无法再陪你走下去了,阿鸢……
他满眼不甘与不舍,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慢慢闭上。
竹瑾张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开嘴,只涌出无数鲜血。他嘴巴动了动,却并未发出什么声音,眼睛一翻也倒在地上。
楚鸢则松了一口气,再也坚持不住,松开手中剑柄,倒了下去,拼命喘气。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仿佛有什么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徒留斩龙孤零零的躺在一旁。
落幕
天边朝阳初升,经历了一夜大战的山顶显露出全貌来。满地断臂残肢,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不知过了多久,楚鸢悠悠从昏迷中转醒,只觉得浑身无力。她扶着树干,缓缓站起身,顺带将地上的断长生捡了起来。她提着剑,一步步慢慢向倒在前方的竹瑾走去。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一般,剧痛无比。
提着剑的手自然垂落,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白痕。
楚鸢自上而下看着不知生死的竹瑾,一剑刺进他的心口,顺势一搅,确保他死得不能再死。而后她仿佛用尽了全力,手一松,再也握不住剑,任由它落下,插入土中。
她看着倒在四周,不知生死的友人,不禁潸然泪下,仿佛这天地苍茫间,徒留她一人。
楚鸢走到最近的夜阑冰河身旁,搭着他们的脉搏,分别喂下丹药,压榨着体内所剩不多的内力抵着二人背部输入他们体内,以化开药力。
“噗。”她偏过头喷出一口血,她置若罔闻,随意抬手擦去。扶着夜阑冰河慢慢躺倒在地,楚鸢伸出手将夜阑已经纷乱无状的发丝拂到耳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已经沾满鲜血,依稀只能看见“亲启”二字。
她将信封塞进夜阑的腰间。
楚鸢起身,天旋地转之下又跌倒在地,她已经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挣扎着起身,又摸了周景生的脉搏,外伤严重,内伤倒是还好,楚鸢舒了一口气。她缓慢地掀开周景生的衣襟,在腰腹处撒上金疮药,又替他将衣服系上。
做完这一切,楚鸢才终于如释重负,软软倒在地上。
她朝着竹渊的方向,轻声唤道:“竹兄,竹兄。”
竹渊毫无反应。
楚鸢一颗心瞬间又拎了起来,仿佛无端生出些许力气,支撑着她挪到竹渊身旁。她实在是,站不起来了。
楚鸢蹲在竹渊身侧,不知该如何下手。她颤抖着,将手指贴在他的颈侧,却已经感受不到手指下方的脉搏跳动。楚鸢跌坐在地,掩面失声。
原来,方才那一剑,竹渊也已是强弩之末。见一剑穿心,便再也无力支撑。先前竹瑾那一剑,震碎了他的心脉,搅碎了他的脏腑,已无力回天。
“竹兄……你不是说待此间事了,要娶我为妻吗?”楚鸢笑着,可泪水却如同一颗颗珍珠般,晶莹剔透地落下,浸湿了身下的土地,“不过也好,反正我也活不久了,黄泉路上我们还能作伴。”说着,她伸出手,轻轻抚过竹渊的脸,他眉头依旧紧锁,仿佛还不放心一般。
楚鸢缓缓将他的眉头抚开:“竹兄,一切都结束了。”
连番打击之下,楚鸢再也无力支撑,一阵眩晕之感袭来,整个人都无法动弹,软软地倒在了竹渊身旁。
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睁着双眼看着天边漂浮的云彩,眼神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楚鸢缓缓闭上双眼,一颗泪珠从眼角滑落,胸膛渐渐变得平静,不再起伏。
抱歉了,白姨,我回不去了;抱歉了,夜阑,我将藏剑阁的担子留给你了;抱歉了,周兄,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找到弟弟;抱歉了,冰河,来不及为你们主持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