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跟着楚鸢一路向后山走去,楚鸢一路无言,神情有些冷峻,她觉得自己怕是想到了,竹渊去做什么。
她果然在父亲的坟前看见了,跪的笔挺的竹渊。楚天的墓前点着两根蜡烛,插着三支香,还摆着一些水果。竹渊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楚鸢,显得有些慌乱,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却踉跄着跌倒在地。
长时间的跪地,使他的腿有些酸软。
楚鸢对此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到父亲的坟前,伸手将墓碑上的落叶取下,在摆在一旁的竹篮中抽出三支线香,在烛火上点燃,跪在坟前。
她满怀想念地看着墓碑上的字,像是心中默默在和爹爹对话,良久之后,她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想手中的香插入碑前的香炉中。
“你来此做什么?”楚鸢跪在坟前,并未回头,声音冷冽,犹如九天寒霜。
月明
“阿鸢!”竹渊惊呼出声,“我、我、我只是……”眼下这个时机,竹渊忽然显得有些笨嘴拙舌。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他来忏悔?还是来祭拜?感觉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哎。”竹渊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阿鸢,我并非卖惨想让你同情我、原谅我,此事虽不是我亲自动手,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已是事实。伯父临死之前定然是已经认出了我,你还记得他当时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你’吗?”
是的,楚天当年替凌家在江湖上找寻孩子多时,又怎么会不知道孩子身上那么明显的印记呢?他恐怕临死之前都是又惊又喜吧,挚友失踪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却带人动了藏剑阁,一切都是那么世事无常。
身后传来许多繁杂的脚步声,竹渊回头只见自家爹娘和妹妹齐刷刷向他走来。竹渊刚迈出一步想向他们走去,却不想那三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错开他直接走到了墓碑前。
凌双双上前取了线香,将其点燃后,分给了父母亲,站在他们身后。
一下瞬,没想到那一家三口直挺挺跪在了楚天的坟前。
“楚兄,今日我们夫妻二人想向你说一声谢谢,这么多年来,你从未放弃找寻小渊的下落,甚至于害怕那消息不真让我们失望,每次都没有告诉我们你是如何趁兴而去却败兴而归。如今托阿鸢的福,小渊终于回到我们身边了。”凌毅眼含着热泪,有些哽咽。
“小渊做得错事我们都知道了,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可竹瑾是我和夜来的师兄,你遭受此罪也与大师兄脱不了干系。望你不要责怪小渊,待我夫妻二人亲自来九泉之下向你请罪。”
说着,三人齐齐俯身磕头,久久不曾起身。
那头的竹渊和楚鸢都十分动容,楚鸢心中慢慢变得平静,其实她心中明白,前些日子“指使”竹渊做这做那,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她心中依旧有些芥蒂,无法轻易回到最初。
而今日凌家这一跪,算是真正瓦解了她心中的心结。
竹渊内心中也已是风起云涌,面上泪水连连。他也没想到,爹娘妹妹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这些日子,明眼人都能看出竹渊对楚鸢的情意,只是楚鸢不愿意正视自己的内心,就好像一旦她回应了他的心意,就是背弃了自己的父亲一般。
作为父母,且是一对从事实上并未尽到任何责任的父母,他们对孩子充满了愧疚,想方设法想要弥补。更何况,楚天和他们之间,即便没有这件事,楚天也当得起他们这一跪。
而凌双双呢,她觉得自己作为掌上明珠独享了父母这么多年的宠爱,为自己的亲哥哥做些什么本就义不容辞。
竹渊三步并两步跑到父母身边,跪在他们身旁。
“伯父,小侄对阿鸢的真心天地可鉴,若有辜负甘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若阿鸢对我无意,我绝不纠缠,只愿她余生平安喜乐就好。若她对我有意,希望伯父不要怪罪于她,小侄愿承担所有罪责,只盼伯父能够应允。”
竹渊第一次如此虔诚地跪拜一个人,第一次如此期盼鬼神之说煞有其事。
楚鸢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凌毅殷夜来三人身边,伸出双手将他们扶了起来:“义父义母,爹爹将你们视为挚友,自然是心甘情愿为你们做得那些,不必挂怀。你们时至今日仍一直记得,我已是非常感动。”楚鸢说着,将头转向一边,她拉起凌双双的手,轻轻拍了拍,“双双,也谢谢你愿意来。虽然初识时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是现在我特别感谢在这个时刻有你陪着我。”
“阿鸢姐姐,其实、其实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太没用了。”
“谁说双双没用!”楚鸢温柔地笑着,抬起手将凌双双脸颊旁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因为有你一直陪在我身旁,我才更有勇气去处理那些事情呀。义父义母是长辈,夜阑又要操心阁中事务,只有你是真真切切陪着我,给予我力量的。双双,不要妄自菲薄,不会武功并不能说明什么。”
楚鸢在凌家三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竹渊面前,伸出一只手递到竹渊面前,笑着说道:“起来吧,非得要我亲自请你起来吗?”
竹渊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笑容明媚,犹如一道天光破开阴霾,给他带来了不同于往日的感觉。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像体会到了风十五在遇见梦姝时的那种感受,愿意抛下一切与你厮守。
竹渊默默抬起身,将自己的手放在楚鸢手上,站起身来,而后手中一用力,将毫无防备的楚鸢一把扯进怀里,将头靠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