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红得跟血一般,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沙地上映出两个骑着马匹的身影,马蹄翻飞,快得让人瞧不清。
尚灵犀看着风沙,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享受眼前飞逝的景色,只觉得很过瘾,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活在当下。
直到天色黑了,星光漫天,夏子程这才慢下来。
尚灵犀也勒住了红棕马,回身踏了几步,“要回去了?”她以为夏子程只是这几日闷,想出来跑一跑而已。
夏子程跳下马,解下身后的包袱,拿出一瓶酒。
尚灵犀大笑,这事情他们做过好多次了,原来是想喝酒啊。
席地坐了下来,就见夏子程拿出三个杯子。
尚灵犀还在奇怪,夏子程却已经斟满,然后对着西疆关内的方向举杯,“这杯敬您,忠武将军。”
尚灵犀眼眶一下红了。忠武将军,是她爹今天刚刚晋升的头衔。
定远将军是尚家世袭来的官位,因为高,所以后来无论功劳多大,都升不上去,爹生前就念着,多想再往上升一阶,今日终于如愿了,在他被西尧奸细暗杀了六年之后。
尚灵犀深吸了几口气,逼回眼泪,“爹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家里,也会给家里争光,以后人人提到尚家,都是大拇指。”
夏子程一举杯,把酒倒在沙地上,一连三次,然后转头对她道:“我就知道你没想到要跟你爹说,现在放心,你爹已经知道他升上去了。”
“是啊,谢谢你啦。”
“你我兄弟一场,又何必客气。”夏子程一脸别见外的样子。
尚灵犀低低的说:“是啊,兄弟一场。”
“没想到皇太后跟皇后要见你,这下可好了,你就算不愿意,也得跟我回京不可,你可要住久一点,无论如何,非得喝完我的喜酒才能走。”
尚灵犀原本还在感动,突然间又被打醒回到现实。是啊,回京对他的意义是成亲,也难怪他这样期待了,涩然一笑道:“那是一定的,不过我尚家没做生意,我可没什么厚礼。”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原本想着成亲虽然开心,但喜宴上没你,实在很不痛快,没想到峰回路转,你得到京城,想想都觉得老天对我真够意思。”夏子程直接躺下来,看着满天星斗,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尚灵犀,跟你一起当左右前锋真的好过瘾。”
尚灵犀跟着在沙地上躺下,“我也这么觉得。”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出战,我想举进旗,但当时真怕你的判断是退兵,这样左右前锋不同调,无异给西尧机会,没想到远远的你也举起进旗,当时就想着太好了,至少得把他们逐出十里地,刚开始还以为是凑巧,后来发现我想什么,你好像都能知道,你怎么能这么明白我?”
尚灵犀一下子因为他记得自己的爹而温暖,一下子因为他提起婚事而低落,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心情又开始转好,“因为……我们都是军人啊,用军人的思维判断,也可能我们一样,上了战场就杀戮成性,你是小阎王,我是女魔头,倒是很适合一起作战。”
夏子程拍手,“小阎王跟女魔头,我们天生要当左右前锋的。”
前锋是累积军功最快的军种,同时,也是死伤最严重的军种,他们两人能手脚无缺,只是身上留疤,那真的是运气好。
虽然说是运气好,尚灵犀也有过一次差点死掉的经验——就是夏阔第一次命他们左右前锋出征,她的马打瘸,把她摔出去,眼看要被后面的千军万马踏成肉酱,夏子程第一时间过来把她从沙地上捞起。
从此以后,她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
开始懂得喜悦,期待,盼望。
也开始懂得自卑,叹息,难眠。
虽然知道他喜欢的是姚玉珍,但还是不由自主继续暗恋着,她没想过,二十岁以后就没想过了,她从来不是姚玉珍那种姑娘家,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她不懂琴棋书画,不懂首饰衣料,不懂如何点戏点菜,她只知道布阵,杀敌。
她只适合当兄弟,不适合当妻子。
这些年来,她也已经能调适,当兄弟就很好了。
她今日又是接钦差,又是打包行李,又是写信回家,一直忘了摆一杯酒跟她爹说:爹,您晋升了。
她都忘了,夏子程却记得。
她更喜欢夏子程了。
参加他的婚礼时,自己一定会又高兴又伤心,他那样的人,应该有个可爱的妻子,美满的人生,遗憾的是,那个人终究不是自己。
被罚十军棍
军队什么都求快,这回是回家,众将士都很兴奋,打包的速度前所未见,第三天一大早才吃完早饭,营帐便都成了一卷卷的模样,驮在马背上。
隅中时分,夏阔大手一挥,开拔回京。
尚灵犀骑在红棕马上,心想真委屈了自己的马儿——这马只知道跑快,鲜少这样慢走,一直打着响鼻,正不高兴呢。
她的前两匹战马都死在战场上,这是第三匹,年纪还小,性子不太沉稳,但优点是跑得快,胆子大。
尚灵犀不断抚摸,心想它脾气真不小。
安定郡王突然落后几步,到了她身边,“尚将军这马多大了?是公是母?”
“三岁多,是个小少爷。”
安定郡王听她说是“小少爷”,觉得有点好笑,“什么名字?”
“没名字。”
安定郡王奇怪,“怎么不给它起个名字?”
起了名字,马死了,她要伤心的。她的第一匹如云,战场上打瘸,被活活踏死;第二匹添星,被箭射穿肚子,后来伤口恶化而死,死前望着她,哀鸣不已,她不断抚摸,不断安慰,添星还是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