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是上好的樟木,雕着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
与前院不同,碧波园里一片寂静,有个小厮跨进门槛的时候,鞋子不小心磕到门槛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发出动静的小厮吓得腿上一软,抬着箱子的手险些松开。
可是箱子一端还是猛的一沉,与他一起的另外三名小厮措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箱子一角着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啊……”有惊呼声响起,声音微弱,但是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女子的声音,像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被隔绝出去。
抬箱子的四名小厮全都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声音?比起前院的亮如白昼,碧波园里暗夜沉沉,只有几盏石灯,闪着微弱光芒。
四人背脊生寒,莫非是鬼?女鬼?
已经引着前一抬箱子穿过月洞门的侍卫,回头一看,没见后面抬着箱子的小厮跟上来,他锁了眉头,只好折回催促,却见四名小厮如同石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侍卫大怒,目光凌厉地瞪向他们,低声吼道:“这是什么地方,偷懒吗?还不快走!”
四名小厮吓得手脚发软,其中一个怯怯说道:“有鬼……”
侍卫一怔,继而骂道:“再过一两个时辰,五老爷就要起灵了,休得胡说八道,快抬进去!”
显然,他误以为小厮们口中的鬼,是指五老爷杨捷。
杨捷的棺材还停在府里,再说,他是枉死,据说枉死之人常有化成厉鬼的,谁知道这位生前掌管飞鱼卫的五老爷,死后去了阴间,是不是也会化成厉鬼呢。
飞鱼卫啊,在百姓眼中也和厉鬼差不多了。
四名小厮不敢再说,惊魂未定地抬起箱子继续往前走,刚刚女鬼的声音犹萦在耳。
他们都是家生子,从小到大,老子娘就告诉他们,在这府里什么是该听该说的,什么是不该听不该说的,就像刚才女鬼的事儿,那就是不该说的。
适才说“有鬼”的小厮已经在后悔了,但愿这名侍卫没有当真,否则被追问起来,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总不能说是他们把箱子摔了一下,就听到女鬼说话了吧。
碧波园是五进宅子,四名小厮不敢磨蹭,抬着箱子走进第三进院子。
老公爷身边的德善正站在三进院子的庑廊下面,一看便是在等着他们。
两口箱子被抬进一间屋子,小厮们不敢多看,把箱子放下,便匆匆出来。
先前被门槛绊到,又因为害怕手上发软,才令箱子摔到地上的那名小厮,显然还没从惊惧中缓过来。
出门的时候,他又是脚下一绊,身子向前摔去,刚好扑到走在前面的小厮身上,两个人一起跌倒。
他被摔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刚刚站起,却又被门槛绊住,再次摔倒。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他是脸向里摔得,正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这是一间书房,正中挂着一幅中堂,上书一个硕大的“杨”字,一面墙是博古架,而与那个“杨”字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是一幅画,画上一个小姑娘骑坐在牛背上。
“小子,想磕头就到五老爷灵前去!”声音不大,但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德善。
据说德善已经进府二十年了,可是却不见老,白净无须,看上去像个三十出头的,府里人私底下都说德善是公公,是太皇太后赏给老公爷的,可是也只是私下说说而已,没人敢问。
国公府是不能使用太监内侍的,这是逾制。
见是德善,小厮吓得腿上又是一软,刚刚爬走来又摔下去了。
德善抬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阴恻恻地骂道:“猴崽子,快给我滚出去。”
“谢谢善爷这一脚,小的腿不软了。”小厮说完,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德善冷哼:“小猴崽子,嘴巴倒是挺甜,张四儿,那小子是哪个院子的?”
张四儿就是带着小厮们过来的那名侍卫,他连忙陪笑说道:“这几个小子都是在五爷那儿叫来的,今晚上忙,五爷那儿尤其是忙,大公子和四公子的人都过去帮忙了,这小子如果不是五爷的人,就是四公子的,您老要是看这小子好玩,小的就去问问,也是他的造化。”
“行了,问问吧,之前我身边的那两个小子越大越不是东西,我早就想换了,这个不错,长得俊,身子也结实,好,好。”
黑夜里,德善尖细的声音如同夜枭,张四儿在心里打个哆嗦。
从碧波园出来,那几个小厮早就跑得远了,直到走出树木遮盖下的小路,张四儿见四下无人,狠狠啐了一口:“老妖怪,踹了人家屁股一下,就看出身子结实了?我呸!”
第74章箱子里的人
四更天,月朗星稀,几盏石灯闪闪,宛若孤岭鬼火。
又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啊”
如果刚刚那四名小厮还在,他们能听出这个声音与他们适当听到的不一样。
站在庑廊下的德善眉头微蹙,他缓步进屋,随手掩上屋门。
他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口箱子,一边开箱一边说道:“从今儿起,你换地方啦,出来透透气吧。”
箱盖敞开,一双枯瘦的手搭在箱沿上,像是在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可能是在箱子里躺得太久了,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坐起身来。
那是个女子,形容枯槁,已经看不出实际年岁。
她坐在箱子里,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德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