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点了一下头,又顺手灭了一个没头没脑朝他扑过来的魔物,淡淡一笑。
我心里顿时振奋期盼起来。
不过,那种振奋在之后长时间的杀怪时间里,又渐渐变成了苦熬,那点期盼也有点落入了镜花水月之中,很有种无影无踪的无力感觉。
战斗长时间的持续进行。
带着邪恶气息的魑魅魍魉鬼物,似乎层出不穷杀之不完,黑暗微光中的战斗,也似乎沉重地永远没有尽头。
师傅早已放弃了全员作战,指挥安排我们轮流到长明灯下面的圣殿墙边休憩,以最大的节省体力的方式与魔物周旋战斗,不让大家绝望放弃。
又一轮战斗过后,我退下阵来喘息着靠墙望天。
天空依然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星光月光,有的只是浓浓化不尽的黑暗魔气。
压抑,困惑,烦躁,不安,惶恐,痛苦,负面的情绪感染着大家,焦躁无所不在。
困兽之城的修者,本来是怀着虔诚的心来登临圣岛膜拜仙迹展露法器交朋会友的,谁会料想一夜之间,仙气飘飘美丽无比的圣岛,会化成让修者们争先恐后想要逃离的绝望死亡之狱。
一切容不得人多想便被颠覆,远离长明灯的修者们,到现在还未逃到长明灯光晕范围里的,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而我们这群聚集在各沾长明灯下一身狼狈疲乏不堪的修者,也只是稍微幸运一些的等待救援的可怜困兽,一个个在疲乏与死亡之间挣扎求存,不知何时也会力竭而亡。
黑幕忧伤而深沉,有人忽然唱起了怀乡的优美歌声,却是西角处的落雷他们几个落羽弟子在哀悼失去的同伴。
歌声苍凉古朴悠扬,带着说不处的韵味情调,让人闻音直欲掉眼泪,却又充满了一种就死的豪迈勇气。
死亡的气息,无一刻不死死而真实地笼罩在每一个修者的心头。
纵然我们是方外的修者,已经修炼到身心强悍,一旦真实面对死亡,人终究还是人。
会痛苦,会忧伤,会害怕,会脆弱。
会,在希望迟迟不来的时刻,崩溃绝望。
有个修者终于忍受不住长久战斗乏力之后还要继续漫长而绝望地似乎永无止尽的战斗,再生不出期待,于是趁着轮休时候偷喝了圣岛密藏的仙酒,就着酒气与心头的压抑之气勇敢驾驶身下的猛禽八禽鸟坐骑,直接冲出长明灯照耀的光晕范围,以悲壮的心态笔直撞向封印之穹。
结果,黑暗中只传来一人一兽最后让人悲凉心寒的惨叫与悚然落地声……
许多疲累不堪的修者见状皆忍不住哭泣起来,都是大好男儿,声音却是哽咽悲切充满了绝望的无助。
此刻,除了高悬空中的长明灯与我们自己,众人无所依托。
唯有相信那个大成修者带来的占卜,三位隐尊正在努力向圣岛赶来救援。
我们不能放弃那点希望,坚持才能活下去。
师傅终于下来休息,靠到我身边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喘息,神情一派掩不住的疲倦劳累。
眸中微有血丝,本来一尘不染的洁净白衫,此刻也有点点红痕渗出,那红在晃动的昏黄光晕与一身白裳的衬托下,衬得师傅仿若折堕收羽人间的仙人,感性又带点脆弱中说不出的隐忍与坚强。
直望得我喉头发酸发紧,心底也是一阵阵抽搐般地生疼。
努力振振精神,我站直身躯对师傅道:“师傅,你好几回都没歇了,这回歇长一点时间,我上去了。”
祭出飞剑正欲腾空,师傅忽然神色一变,喜道:“隐尊到了,是……红娆。”
说话间,整个圣岛大地都震动起来,所有攻击我们的魔物忽然有些彷徨呆滞,仿佛失去了控制的灵魂般,直让我们宰割。
我惊喜交加,便见黑暗的某处忽然大大地再次震动了一下,天空忽然被刀劈开一道狭长的缝隙,星光月色乍然洒落进鬼域之地。
月辉星辰之下,一个身穿素色衣衫只在腰间与发丝处系了两条红色飘带的男子,正一手持着散发透净红光的灵动仙剑,保持着劈开封印天幕的姿势,另一手费力阻挡着魇魔的激烈攻势。
透过月之光辉,我听到遥远的地方有此起彼伏的呼啸打斗声传来,另外两位隐修估计是被阻在路上了,不过即刻将能赶到。
封印一开,红隐便朝我们大喝道:“快,能逃多少人便逃多少!”
呆愣住的修者们从绝望的不可置信里醒过神来,集体狂呼一声,蜂拥朝着缺口疾驰而去,那欢喜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颤,心底却是同样的热血沸腾不已。
几近绝望的就快要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望见了希望的曙光,那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动。
我热泪盈眶,却没有与其他修者一样赶着逃命。
师傅不走,我便也不走。
我望着那个最爱干净的洁白的身影,不断染血缠住身周大范围内的魔物,吸引它们的仇恨攻击自己,使得小师弟们与其他人可以不被阻挠地快速朝着那处封印缺口拼命飞驰,眸中的热泪终于滴下。
我发狂般朝着那些围攻师傅的魑魅魍魉攻击,拼命释放烈焰剑的威力,试图吸引它们的仇恨减轻师傅的压力,谁知师傅望见我的举动,脸上却是现出难得的焦急与怒火:“我送你一程,速走!”
我使劲摇头大声悲喊道:“不,师傅不走,风儿也便不走。”
如果要我独自逃生,我宁愿与师傅一起浴血此处,纵然力疲身死,也当含笑黄泉,心甘情愿地绝无一丝虚假与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