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无能,未曾查得此人。”竹篁跪下身,低头请罪道。
齐同晏用手支着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道:“起来吧。查不到,就先别查了,他既然说过两天见,那就过两天再见分晓吧。”
“是。”竹篁嘴上虽答应着,心里却还是不甘,暗暗下定了誓要查他个明白的决心。其实他的性格本也不至此,只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怪人很可能会对齐同晏造成生命威胁。
“这到底是什么疯子……”齐同晏喃喃着,靠在椅上休息了好一会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旁。美吗……他并不反感自己这双对昭国来说异常特别的眼睛,实际上,他觉得母亲的眼眸要比他好看过千倍万倍,这双绿色眼睛,是母亲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
“竹篁,我想去七里香,你要跟着吗?”七里香,胡姬酒肆,多贩卖西域进贡来的美酒,又有胡侍作陪,是各方人士的一方尽兴天地。
“我去叫青枫。”
“嗯,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这回齐同晏没骑马,他在路上慢慢走着,偶尔也会买些零碎玩意儿,就这么慢慢踱到了七里香。七里香外,美酒飘香,七里香内,热闹非凡,各界人士聚于此地,一杯美酒解千愁,无有身份,无有地位,无有隔阂,皆不过是过路的品酒人。
“小公子,要些什么?”年轻的胡人操着一口不算标准的昭国话,热情地招待齐同晏。
“我……这里有‘天下刀’吗?”缠着母亲给他讲她以前的事时,她说过喜欢喝这酒。
“自然有,只是这酒烈,后劲又大,小公子确定承受得住?”
“不必担忧,便来一些吧。”齐同晏说。他的酒量不小,却也不算大,好在他向来自制,懂得适可而止。
“好嘞,您稍等,这就给您满上!”胡人的年纪看起来已成家,一片热闹的喧嚣中还不忘管教两个小孩。
端来酒的并不是那个胡人,而是比方才那位胡人略显年轻的女子,绻发碧眼,衣饰被流苏点缀,显然也是一位西域女子。“小公子,你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呢,家里有人是西域人吗?”
“嗯,母亲不是昭国人。”他的母亲,拥有张扬艳丽的金色卷发,与坚毅果敢的绿色瞳孔。齐同晏端起酒碗,饮了一口,酒液入口,直往喉咙里蹿,辣得他连着空吞咽了好几下。这样辣的酒,果真会是母亲喜欢的酒。
“我看小公子长得清秀,想必你的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吧。”西域女子落落大方,笑容明媚,身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母亲她……很漂亮,是我心中最好看的女子。”齐同晏的脑海里不禁回忆出母亲的身影,那是一个身段柔软的女子,眉间凌厉,说话行事都带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势,从不趋炎附势,也不阿谀奉承。
“你的母亲一定以你为荣。小公子要是想续酒,就来找姐姐啊。”西域女子落下这句话,旋即起身向着另一桌呼唤她的客人移去。
为荣吗……
母亲生前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话,没有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没有对他未来的期待。说来,大概也怪当时的他总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错过了和母亲畅谈的机会。
一碗酒在齐同晏的思绪放空中,渐渐啜饮完毕,他看了看碗底,不合时宜地想道:这种烈性酒,该让裴壹尝一尝才是。
他起身付账,多给了那胡人老板一些银钱,随后踏出门外。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空气中带着花香,夹杂着几片已经长成的柳叶,在空中打着圈儿飞舞。齐同晏随意地一伸手,掌心中落下一片鲜绿的柳叶。他一时兴起,用左右手捏住那片柳叶,放至嘴边轻轻吹气,一道独属于柳叶的哨声便被吹响。他又尝试了几次,可惜都只能吹出这种哨声感,吹不出一首完整的小曲,这气常常就破了。
“果然挺难的。”齐同晏并不气馁,十分心大地就要把手中柳叶一丢,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较为耳熟的声音。
地主家的傻儿子
“殿下既有这等闲情逸致,不如让沈某为殿下吹奏一段吧?就当是日前的赔罪。”说话之际,沈宋瓴已经来到齐同晏的面前,指间还夹着新摘的竹叶。“殿下见谅,竹叶要比柳叶容易得多,沈某实在懒怠,便用竹叶蒙混一下。”
“好啊,那你便试试吧。”丝竹管弦,谁人不爱?竹叶飞声,谁人不喜?齐同晏很自然地靠在身后大树粗壮的树干上,姿态惬意而放松。
“沈某献丑了。”沈宋瓴行了一礼,将竹叶递到嘴边,随着第一调响起,他眼中神色倏然变幻,空蒙而沉醉,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彼方。
乐之境,有三境,一境听者痴,二境奏者痴,三境天下痴。如此看来,沈宋瓴已达二境。
齐同晏没有打扰他,默默听完了沈宋瓴的吹奏。在曲调结束的那一刻,沈宋瓴的眼睛又瞬间清明了起来,他放下竹叶,粲然一笑:“希望没有破坏殿下的好心情。”
“你很擅长乐器?”
“不,沈某只是略通笛箫之事。”没有说的是,当初苦学这两乐器,纯粹是觉得一定会很帅,特适合装范儿。
“你也是够大胆的,就这么在街上逛?”齐同晏不再靠着树干,看了一眼沈宋瓴刚刚过来的方向,只看到了一片人潮。
“没人认识我嘛,哦,除了殿下您。”沈宋瓴不在意地回道,“而且沈某也不总是以真面目示人的,偶尔也会易下容。”
“你看起来很闲啊。”
“的确很闲,若不是这般闲得出来随意逛逛,又怎能遇见殿下?”沈宋瓴眉眼弯弯,倒让齐同晏的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