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早就知道我的最终目的”重尘缨压了视线,继续说着,“却还是任由我自导自演从中作梗?”
“挺会挑戏看呀宴将军。”他低沉着嗓音,无悲无喜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可眼睛却暗了下来。
宴玦面无表情地望进那片漆黑的深潭,依然没搭腔。
潭里的死水散出凉气,飘飘浮浮,却又压得人喘不过气。
“诶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正事”饶是什么也听不明白的玄南彦也注意到了这古怪的氛围,连忙一拍手短暂搅散了这寒霜,对着宴玦道,“相爷来看你了,这会儿正外边喝茶,我来问问你意见。”
无人接话,一滩死寂。
过了半晌,宴玦才缓缓偏过头。
看向玄南彦,终于开口道:“辛苦相爷再稍等等,我换身衣服便来。”
“行,我去通传。”玄南彦一边飞快抬腿一边瘪嘴摇头,赶紧离开了这块是非之地。
等人把门也带上,宴玦把被褥下重尘缨牵着的指尖收了回来。
他冷着脸,表情淡淡:“我只知道你会帮北洲找到该找的人,并不知道你具体是谁,更不知道你会尽干些作妖事。”
不是什么好口气,却还是解释。
重尘缨一滞神,本还阴郁发暗的表情忽然就松了线。
“怪我我哪有同你闹气的理”他没半分愧疚,只勾着嘴唇笑出了声,追着宴玦的指尖跑,想把手牵回来。
可宴玦再一缩,干脆把手从被子底下拿了出来。
重尘缨厚着脸皮,生怕他跑了似的猛然抓住手腕,然后强行挤进五指,紧紧相扣住。
“亲自伺候您更衣赔罪?”
你会杀我灭口吗
“你怎么看姜进海?”宴玦打开手臂,方便重尘缨给自己系上腰带。
姜进海,北洲的当朝宰相。
“疼吗没紧到伤口吧?”重尘缨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指尖伸进交领里侧,把他脖子后内翻的卷边理了出来。
“没事,不疼。”宴玦应了声。
“这才一个晚上就等不及了”重尘缨直起腰,接上之前的话头,一边把他耳侧的那根扎着银扣的小辫拨上肩头,“除了探听伤情,还能有什么目的”
“心怀鬼胎和掩人耳目,你觉得哪个形容他更合适?”
宴玦抬眸扫他一眼,只当没听见那轻佻冒犯的语气:“我们刚出城便遇袭,朝中有奸细的消息便瞒不住此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如此不知避讳,不该是他所为。”
“也是,毕竟是一朝宰相,何至于这般愚蠢。”重尘缨眉毛一挑,上下打量的视线落在宴玦身上,毫无遮掩地欣赏亲自打扮好的人形娃娃。
宴玦轻轻蹙起眉头,转了转手腕,抬腿便往外走:“你也知道是宰相,还如此口无遮拦。”
“你慢点走,急什么”重尘缨连忙跟上去,语调里带着懒散的笑,在宴玦手掌撑着门扉跨过下槛时,稳稳扶住了他的胳膊,“我不说了就是。”
“相爷。”宴玦双手抱拳,腰还没躬下,姜进海便托住了他的手肘。
年过六旬的老人躬心朝政,而今已是皱纹布面,发须皆白。“将军为封印殚精竭虑,昨日夜袭更是满朝皆惊,老夫特代百官前来看望,岂有再受礼的道理”他笑容和蔼,抬手从容,只是在托起对面手臂时微微有些发颤。
“多谢相爷关心”宴玦察觉到这细小的抖动,立刻反手扶住姜进海的胳膊,馋着他坐下了。
“相爷这手抖的毛病怎还不见好,太医也没个说法?”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和寻常无异,压着伤口处牵扯出的疼,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
“人老了自然毛病多,治不好也难免”姜进海似乎没怎么注意宴玦的动作,只是捋着胡子,无所谓地笑笑,“如今看将军没什么大碍,我等也能放心了。”
他撑着膝盖,正打算站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重新坐下:“还有一事,杨凌之死东洲不会善罢甘休,如今老夫还能替你勉强拦着,可等封印的事一过,怕是还会找你麻烦。”
“多谢相爷提醒,宴玦记住了。”宴玦点点头,站起身虚虚护着,将人送到门口。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姜进海刚走,重尘缨三个人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抬眼,便注意到宴玦有些恍惚的表情。重尘缨暗了脸色,挨着他的肩膀在旁边站定,手指点在掌心打了个圈,然后顺着指缝往下滑,牵在了一起。
“这就结束啦?”玄南彦瞪着眼睛,满脸不敢置信,“既不打听伤势,也不问问封印”
朱砂就近挑了个椅子,极为随性地坐下了:“姜相位居百官之首,若真心是来看看,倒也说得过去。”
“那也不至于挑这个节骨眼来啊,这么多人盯着,不是往刀口上撞吗?”玄南彦一边摇着头,一边咂舌,“不愧是做宰相的,猜不透啊”
重尘缨静声听着,没加入两人的讨论,也没听见宴玦接话。他侧过视线,才发觉这人已冒了满额头的汗。
指尖轻轻拽了拽,让宴玦的重心偏在了自己肩膀上,低声问道:“先回去?”
“嗯”他甚至没什么力气接话,只淡淡哼了声,借着相扣的手心,将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重尘缨身上。
重尘缨揽住宴玦的后腰,把他往自己胸前一带,不等知会其他两人,便无声无息地扶着人溜走了。
“单让我们去对付妖神”玄南彦往椅子上一摊,脖子悬挂在靠背,仰天发出阵长叹,“父皇和那些世家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