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玦扬了扬下巴,不像撒娇,也不像命令,语气平平无奇:“你背我。”
重尘缨挑起眼睛笑,转过身,半蹲了下来:“上来。”
守在门口的护卫看见自家将军被一个陌生男人背回家,脸上一时变幻莫测,可碍着尽心尽力的职业操守,愣是不敢发出声音。
将军府没什么下人,可里里外外的布置却精细非常,门洞框景,曲径通幽,处处都是讲究。
宴玦指挥着重尘缨一路弯弯绕绕,途遇过来迎接的小厮女婢,个个都瞪了眼睛,纷纷驻足转身,哪怕悉悉索索也不敢再看。
宴将军是情人不断,可也不曾真把哪一个带回家里来,更何况还是个男人。
走到正院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恭候多时,立刻迎了上来。
“将军回来了。”他拱手行了礼,看着重尘缨一时有些局促,“这位是?”
宴玦依然没有从重尘缨背上下来的打算,凑在他耳边,介绍道:“这是张叔,跟了我挺久的,有住不习惯的地方直接找他。”
重尘缨眨了眨眼睛,因为腾不出手,便朝张叔笑着点了点头:“张叔好,鄙姓重,重尘缨,之后就得常常相见了。”
张叔若是还看不明白,那就白做了这么多年管事,见宴玦也不反驳,连忙又拱了拱手:“诶诶诶,重公子客气。”
“若是遇到什么事我不在,又不好确定的,找重公子定夺就行。”宴玦看着张叔补充了句,接着又吩咐道,“另外把我院里那间空着的屋子收拾一下。”
“我不跟你一起睡?”
重尘缨也不管面前是否还有人在,直白问道。若是一起睡,便不用再收拾什么屋子了。
宴玦一抬眼睛,语气坚决,没有反驳余地:“自己睡。”
银缕丝
重尘缨一早就去了织锦阁,北洲皇城最好的成衣铺子。
“腰围这里再改小一点。”
眼睛只要在铺开的衣服上扫一眼,就能看出尺寸不对。先前定做的时候拿的是宴玦一个月以前的尺寸,如今摸过了才知道又瘦了些。
他在店里等裁缝改完,接着又叫人仔仔细细地包好放在锦盒里,一左一右两个小厮捧着,在中午之前回了将军府。
但还没走到门口,便发觉今日比昨日热闹得多。原本空荡的青石路上兵士开道,绛蓝旗帜纹绣玄武,迎风高舞,是皇族出行的阵仗。
而正门前,停了两架马车。
重尘缨跨进门,入目便是摆满了前院的金银礼盒,一前一后分成两堆,底下边缘的位置一点也不愿挨近,颇有股水火不容的架势。
他让织锦阁的伙计把衣服放在其中一堆的顶上,便让人回去了。
温钟本在正堂门口守着,见重尘缨回来了,便几步跨了过来。
“宴七有客?”重尘缨问道。
“啊,太子殿下和九皇子一道前来探伤,这会正屋里聊呢。”
重尘缨嗯了一声,偏着头,指了指那两堆楚河汉界的礼品礼金,又问:“有什么说法?”
他不清楚北洲是什么形势,但两位皇子共架一处,还如此刻意的泾渭分明,定然是有些门道在的。
可显然,温钟并没懂他的意思,只面色茫然地摇了摇头,语气疑惑:“什么什么说法,不就是太子和九殿下送来的探病礼吗?”
重尘缨无声顿了口气,便直接问道:“太子和那个九皇子是什么身世,和宴七有关系吗?”
“原来你问这个。”温钟恍然大悟,反正重尘缨都住进将军府了,他也没必要瞒着噎着。
“太子殿下是贵妃娘娘所出,是陛下长子,九殿下生母死得早,被皇后娘娘收养,如今也能称上半个嫡子了。”
“太子殿下和宴将军也就是正常同僚关系,但九殿下可就不同了,皇后娘娘是将军的亲姐姐,如此算下来,还得叫将军一声小舅舅但我私以为他俩算不上亲近,倒跟避嫌似的很少有交集。”
重尘缨眯了眯眼睛,大差不差就猜到了其中的关窍:国本已定,可有人不满现状,想要撼一撼这已经扎根了的树干。
而作为玄甲卫统领的宴玦正好拥有一把力断阴阳的斧子。
他抱着手臂,视线懒洋洋地落在那紧闭的屋门前,心底不自觉便生出了几分激荡。
鬼域里的生活大多是打打杀杀的了无生气,胜者活,败者死,哪有这些话本子里勾心斗角的故事来得有趣。
重尘缨一抬下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九皇子能被皇后收养,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这你还真就说对了!”温钟一挥手臂,顿时激动起来,“别看咱们九殿下才十七,可灵力修为却远超常人,都道再有几年,说不定就能比肩宴将军,成为北洲新的奎木狼星。”
重尘缨附和着笑了声,抬起眼,便看见宴玦和玄南彦簇着两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宴玦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面上不动声色,眼神却落在身上,动作极小地朝外指了指脑袋。
重尘缨知道宴玦是想让自己避避,于是便偏开脸,打算转过身去。
可没等他有所动作,最前面那名年龄稍长的公子便兀自停下脚步,朝他看了过来:“阁下可是西洲的宗师大人,重尘缨重公子?”
于重尘缨印象中自己应当是没见过这号人的。别说自己,连宴玦也没想到太子会认出来并主动跟他打招呼。
早该离开的西洲宗师出现在北洲的将军府里,实在算不得寻常。往最坏处想,可以说他别有用心,更可以诬宴玦心生反意。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