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只能古怪地笑笑:“真不是不过是太忙了缺睡少眠”
男人也在一旁看着女人带笑接话:“所以这不是在休息了吗,还偏不信”
比姑娘难对付
何浊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顶房梁上,支着一条腿,手里还拎上了半壶酒,正优哉游哉地闭着眼睛晃悠脑袋。可他才惬意了没多久,便陡然睁开眼睛,神情一顿,望向了地面上的青石小路。
小路无人,只有中央站着一白衣女人,正是之前出现在医馆的那位。
何浊瞬间打起了精神,手忙脚乱地从屋顶上翻身下来,落地时还打了个踉跄。
他一拱双臂,迎着无处而起的阵阵风声,两手握拳交叠,弯下了腰:
“何浊见过尊主。”
谦卑而敬畏,对鬼域尊者,白阎罗。
尊主为何会来此地,何浊并不清楚,只是不知何来的预感告诉他,白阎罗此行不善,此刻更是绝对不能抬头。
白阎罗瞟向他伏低的头顶,淡着视线,似乎并不打算叫他起来。她缓慢踱着步子,每一次抬脚踩上青石石板,便伴随起一声低沉闷响。
是石板碰撞地面而迸发出的嘶哑呐喊,浑浊又阴郁,悲劣且漫长。
叫何浊不由绷紧了表情,冷汗直冒。
完蛋
声音不断逼近耳膜,随之还有千斤覆顶的威压扑天而来。一层又一层,重上再加重,挤在何浊身上,压在何浊身上,逼得他一口接一口地吐着粗气。
“何浊,你好大的胆子。”
在逐渐拉远的意识里,他终于捕捉到了些许浅薄又轻飘的字句。
是说的那件事他猛地屈膝向前,完全跪了下去,尽了此刻最大的力气,高昂语调,迅速解释道:“属下哪敢,只是公子之令,属下不敢不从。”
白阎罗掀起眼皮,语调平平,听上去并不十分意外:“公子让你去袭击宴玦?”
“正是,属下何时欺瞒过尊主。”何浊低着头,汗珠滴落在石板上浸深颜色,打湿了一片。
这话似乎极好地说服又取悦到了白阎罗。她二指一挥,何浊便觉得后背忽然一轻,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背后的威压终于散去,他顿时松了口气。
“起来吧”白阎罗一抬下巴,语气依然寡淡,声音顿了顿,再次开口:“正事儿办得如何了?”
何浊站起来的时候两腿发软,连膝盖也还在发麻。他没什么形象地抖抖腿,憋出个勉强的笑,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得捏起了玩笑的语气:“除去公子自己作妖拖延时间,一切顺利。”
白阎罗扬起眼睛,若有若无地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嗤笑:“随他去,你只管继续跟着。”
“是。”何浊又一抱拳。
-
“你认识刚刚那两个人吗?”宴玦一偏头,忽得开口道。重尘缨脚步没停,依旧慢慢悠悠:“不认识。”
“不认识为何还跟着了魔似地盯着人家看?”宴玦接得毫不犹豫,似乎不怎么相信。重尘缨脚步一顿,也把视线偏向他:“你不也看人家长了副好面貌盯了半天这又该怎么解释呢宴将军?”
宴玦波澜不惊,只略微仰起下巴,语气寡淡却坦荡:“你不也说人家生了副好样貌”
这话的确不假,可听在重尘缨耳朵里,不知怎么就刺耳起来。他将嘴唇抿紧又松开,刻意拉长嗓子,故意轻佻了语气:“都说宴将军红颜知己不少,如此看来也尽是绝色了?”
他本无意传闻真假,现下却想亲耳从宴玦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更过分地无端期待着他会出言反驳,毕竟传言大多添油加醋,和事实相差甚远。
但这人却只是幅度颇轻地摇了摇头,语气淡淡:“流言大多荒唐,我待她们以貌,她们同样取我以容,各得所需,算不上知己。”
重尘缨只觉得忽然出现了口气堵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好像前前后后都有无数人挤着,憋得难受。他吐了声短促的笑,又仍不死心地把自己往沙石里埋:“芙蓉楼的青溪花魁也算不上?我可听闻你为了她拒绝了长公主。”
在宴玦明显摇头否认的瞬间,重尘缨几乎在面具下完全勾起了笑。可下一秒,说出来的话又叫他僵硬了表情。
“长公主那是她自己不想成亲,非寻我当挡箭牌”他抱着手臂,音调平平,可在提起青溪时却略微放缓了语速,哪怕依然平静寡淡,可重尘缨还是听出了不寻常。
“至于青溪,她的确不一样”宴玦顿了顿,“若她不介意,便能算半个知己。”
重尘缨眼皮一跳,觉得自己就不该起这个话头。窝在胸腔的那口气越发膨胀,充塞着寒凉发冷的气体,几乎撑破了皮肉,冻得他锥心疼。
见他不搭话,宴玦便侧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重尘缨一滚咽喉,想开口却嗓音发涩,突然咳了一声:“咳——”
“此前听了传闻只觉不信,如今得你亲口这么一说,倒真佩服起这铺天盖地的眼睛,什么都能打听到”他压低了声音,想要把那语气里发自内心的怪腔给藏起来,尽量说得寻常。
可宴玦还是隐隐觉出了点不对劲,他轻轻抬了眼睛,听上去似乎有些无奈:“想听便告诉你,告诉了又不高兴”
“你可比姑娘难对付多了。”
重尘缨闻言一顿,只当没听见那大半句戏言,单那短短一句话,肚里的气竟在眨眼间全消了。
他哽了嗓子,敛声息气地低低说道:“姑娘可不能带你进出鬼域”
宴玦没接话,只在面具之下,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