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教授,”没有顺着凌凛的思路,王久武开口道,“您是能社的挂名辅导老师,对吗?”
对方的回答迟了几秒,像是有些惊讶他会问这个。
“听说您很受学生欢迎,当初有不少社团邀请您,”王久武继续打乱这人原本的思路,“能问问为什么选择能社吗?”
“私人兴趣。”
王久武也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克制住抬头看向凌凛的冲动,他等着听接下来的话。
“观察他人是我从小到大的习惯和乐趣,是我选择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原因之一,我申请兼任咨询师也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观察样本。令我失望的是,东大的优秀学子过于‘千篇一律’,盘算拿高绩点保研,满心所想远大前程……学风浓厚是好事,但我看厌了。”
凌凛摊开手掌,双眼依旧注视着斜对面的青年。
“我因此有过一段极其无聊的时光,学生们来辅导中心只会倾诉学业压力。不过就在我考虑离职的时候,我遇到了他们,‘能社’。”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短暂回忆了相遇时的情景,不过没有跟王久武描述。
“和其他学生不同,能社的孩子大多是父母花钱‘砸进来’的,自然会被那些靠自己刻苦努力考进来的优秀学生明里暗里瞧不起。所以他们组建了一个小团体抱团取暖,用排挤其他学生作为反击维持自尊,结果却导致他们更难适应学校氛围;同时这些富家子弟或多或少都有家庭问题,有些甚至影响到人格育——他们尤其需要心理疏导——我这么说有些直白,但在能社的孩子们身上,我才有作为咨询师的职业获得感。”
咨询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王久武看出这其中除了师长谈及学生时天然流露出的关爱,还有获得有趣观察对象的满足愉快。
“既是社团辅导老师,又对他们提供心理疏导,看来您应该掌握能社成员的有关情况,那正好,”基金会顾问猛然将话题拉回案子,不给对方编排时间,“‘碑林碎尸案’的柳陆,您了解多少?”
凌凛的右手无意识摩挲起左手无名指的指根,“柳陆在动物生物学专业读大二,能社现——前任社长。”
青年暗中观察着他的神情。
“傲慢无礼、自大粗鲁,还有这个年龄段的愤世嫉俗,正是柳陆给人的第一印象,不过随着进一步相处,我意识到他本性不坏,就用自己的方式‘开导’了他。能看出他在逐步改进,今年教师节柳陆甚至给我了祝贺短信,虽然措辞很不正经就是了。”
银的男人说到这里时本来露出了微笑,突然深吸一口气,望向窗边。
“无论如何,他都不该被……他才十九岁,还很年轻。”
喃喃自语般说着,凌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开始红。
——查案讲究证据,但在这一刻,王久武认定凌凛清白。
这份悲戚连昼光基金会的顾问都为之动容。在此之前,对于见惯了意外生死的王久武来说,“柳陆”不过是报告上死者姓名一栏填充的两个铅字;而现在,望着眼前避过脸去的男人,他迟钝却真切地意识到了一条鲜活生命的逝去,心脏随之一阵缩紧。这份哀痛不可能是一种演技,他不相信可以有人伪装至此。
不过仅凭一份自然流露的悲伤情绪,尚不足以洗清咨询师身上的嫌疑。青年只是直觉确定凌凛并非加害方、更不会是凶手,但这人恐怕和案子脱不了干系。
像是回应王久武的想法,腕表震了一下,后方支援人员回了对凌凛的调查结果。
不过不用看他也能猜到内容,因为对方接下来的话已然揭露了原委。
“失礼了。”
咨询师用指尖轻轻揩了下眼角,瞄了眼墙上的挂钟,正色道,“午休时间快结束了,多余的对话就略去吧:是郑彬叫你来问我侧写结果的?要让你失望了,我早就告诉过他,遇害者是我的学生,作侧写最忌讳私人感情干扰。”
原来如此。
似乎这个凌教授不仅在东大搞教研,而且还是警局的外聘专家。全国现在有不少地方争创先进,开展了各种“警学合作”项目,看来东埠也不甘落后。
青年恍然。如此一来凌凛身上几处疑点就解释得通了,连那句分外可疑的“我以为会是警察先找上我”,估计也只因误认为他这个顾问是受警方委托而来。
八成和史明一样,是从郑彬那里知道的我,王久武不动声色地想到。凌凛严格来说并非警局的人,却也能这么快获得消息,恐怕与郑彬交情不浅——或许将来可以利用。
于是虽说“夏吉吉失踪前与其来往密切的咨询师”这条线索到这里即告终止,王久武还是将错就错,装出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向凌凛问道:
“凌教授,这样我没法回去交代,您能不能,哪怕是直觉猜测也好,多少告诉我一些?”
凌凛微蹙起眉。
就在王久武以为他打算拒绝的时候,银的男人支着额角,幽幽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