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雁皓轩却出乎意料地允许她早些回房歇息,说他现在身上已经不再痛痒难耐,她也可以偷懒了。
这突如其来的天大恩赐倒让称心有些疑心,总觉得他有什么秘密瞒着她似的,但嘴上无法打听,只好待到夜深人静时,她再悄悄地爬起床,溜回雁皓轩的寝阁,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守夜的下人已经瞌睡过去,寝阁燃着微微的灯光。
称心轻手轻脚的靠近窗前,忽然,她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声音,她一惊,立刻悄悄的捅破窗户纸眯着眼往里瞧去,就见雁皓轩正斜靠在椅上,他面前竟跪着一个黑衣人。
“少主,”黑衣人语气恭敬,“周国传来消息,呼兰拓病重,现在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啊!”
呼兰拓?!称心心脏猛然颤动,因为她听到了这个让她觉得快窒息的名字。
“少主!”黑衣人见雁皓轩没有回答,语气着急的道:“少主,你要快拿主意啊!”
雁皓轩依旧沉默着,半晌之后才开口,“姑姑从小教我要放弃执着,为百姓多考虑,我怎能不受教?”
“公主她如今已是沛国王妃,过的是舒坦的日子,自然是不希望再卷入战争,”黑衣人忿忿地道,“但她不该这样阻止少主,毕竟少主你身负重任……”
“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雁皓轩端起一杯茶呷了一口,“况且最近身上也不太舒适,更不想为前尘旧事去操什么心。”
“少主,你能瞒得过王妃,却瞒不过属下,”黑衣人连忙道,“属下知道少主一直在偷偷习武,书斋里的暗格还藏着几大卷军政要策,少主的鸿鹄之志尚在!”
称心听着,不由得一惊。
她在书斋当值这么久,居然没发现暗藏玄机,看来雁皓轩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不求上进,他平素顽劣的外表难道只是伪装?
借借烛光,称心端详着雁皓轩那张被黑暗吞没了一半的脸,只觉得彷佛与平日颇有些不同,美颜失去了温暖与舒展,变得肃杀而阴冷。
“少主,你也知道属下们为了这一天,已经苦苦等待了十多年了,”黑衣人情绪激动,“若少主就此放弃,属下立刻在此自刎!”黑衣人说着,当即抽出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
雁皓轩神情微动,看得出他是在意这个属下的,然而他的身子依旧不动,不打算因威胁便就此妥协。
黑衣人加强手上的力道,让脖上渗出鲜红的血来,一滴、两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尉迟,”雁皓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何苦如此?我也知道,你们这些年来忠心耿耿,为了我,不惜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与妻小离别。但我自小受姑姑的养育之恩,实在不忍伤她的心,况且当年姑父为了救我出囹圄,以沛国边关之利与那呼兰拓做了交换,我只怕答应了你,会给沛国带来麻烦……”
“属下也没有办法,若少主不答应,属下一干人等也无颜活在这世上,只怕到了地府,也无颜去见……去见……”
他脖子上的伤痕越来越深,皮开肉绽的,只怕是再深一分,便要伤及动脉。
称心在窗外听着,虽没听清楚全部详情,但也猜到了大半,这双方僵持不下,只怕会闹成惨剧,于是她急中生智,忽然提声大喊道:“少主!少主……”
屋内两人皆是一怔,显然没料到在这夜深人静之际,竟会有人过来。
“少主,我是称心……”她的嗓音越扬越高,“我好像掉了些东西在你房里!少主,少主,你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雁皓轩给黑衣人使了眼色,黑衣人终于被迫收了剑,匆匆打开另一面的窗,飞跃而去,彷佛一只消失在夜色中的大鸟。
见到黑衣人离开的踪影,称心这才恍然大悟,前些日子她在书斋当值的时候,曾疑心窗外有鬼,现在看来,那“鬼”便是这个黑衣人吧?那一天想必也是雁皓轩密会此黑衣人的日子。
“少主、少主,你睡了吗?”称心继续装模作样的大喊道。
“听见了,别瞎嚷嚷。”雁皓轩清冷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称心理了理发丝后,推门而入,堆起一张笑脸,给依旧斜坐在椅子上的雁皓轩请安行礼。
“少主,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她小心翼翼地道,“打扰少主了。”
“何事?”他淡淡地问。
“奴婢掉了支簪子,想来想去,白天奴婢也只有在少主这里待过,所以才冒昧过来寻一寻。”称心回答着。
“什么簪子这么宝贝?”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一眼便识破了她的谎言,“你这丫头平素也不是这么在意打扮的人啊。”
“是奴婢的娘留给奴婢的,”称心镇定心绪的说道,“若是别的簪子,倒也罢了。”
“什么样式的簪子?”他故意刁难的问,“或许我见过,你说说看。”
“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素银簪子,”称心语气平稳的回答,“但对奴婢来说,却是一个念想。”
“好吧,你找找吧。”他侧了侧身,暂时放过她不再逼问。
称心佯装在屋里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回,眼睛盯着地面瞧,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只想赶快把这出戏演完,别让自己难以脱身。
一会儿之后,她禀报道:“回少主,奴婢已经找过了,但屋里都找不到,奴婢想或许是掉在院子里了,此刻夜深,奴婢就先回去了,明早再找。”
“你也知道此刻夜深了吗?”他嘴角轻挑,再度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这丫头一向守规矩,怎么方才会在我屋外大呼小叫的?既是明早再做也可以的事,为何非得现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