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想起林如海才高八斗,听了这话,欣然允之。
待他们都去了,贾敏方起身离座,坐在贾母身边,眼见贾母鬓如霜,眉如雪,偌大的年纪还要替兄长操劳,而自己却远离江南数年不见,心中不由得十分自责。
贾母却拉着女儿的手,先前见了林如海,娘儿俩不曾说梯己话,如今自是细细打量,只见她今儿脂粉未施,头上珠翠一概不见,唯有几件银器,身上月白貂皮小袄,玉色灰鼠褂子,白绫棉裙。这样简单的打扮,越发显得素颜如花,清眸似水,顾盼之间秀色夺人。
贾母皱了皱眉头,道:“你们年轻人别打扮得太素了,也忌讳。我叫人给你送了一件大红羽缎的斗篷,怎么不穿呢?”
贾敏忙道:“昨儿出门就穿母亲给的斗篷,平常都爱鲜艳颜色,只是如今父亲没了,我没有回来奔丧,兄长们尚未出孝,不孝女儿虽已出了孝,却怎能登门之际打扮得花枝招展?”说到贾代善,不觉滴下泪来。
贾母不觉也伤心起来,下面的人忙上前解劝半日方好。
因见元春面有倦色,贾母令人抱下去安置,拉着贾敏的手,悄声道:“你父亲在时,最疼你了,常念叨着你女婿将来必定能金榜题名,到时你们就好了,只是还没见到外孙子,心里也记挂着。你们出孝也有几个月了罢?还没有消息?”
贾敏脸上一红,低头搓弄着衣角,半日方摇了摇头。
贾母急道:“怎么回事?可请大夫看了?好生调理调理,早日怀胎要紧。女婿家几代单传,我也听说了女婿一心疼你,打发了所有丫头,但是唯有你有了哥儿,才有底气。”
贾敏微微一叹,道:“命中注定的事儿,急也没用。”
贾母想了想,道:“太医院里倒有几位极好的太医,擅长此道,明儿拿我的帖子请了来给你诊脉,知道了毛病才好对症下药。”
贾敏忙道:“母亲不必如此忧虑,老爷不叫吃药呢,说是药三分毒,怕没病反折腾出病来。在江南时,已经请了极高明的大夫调理,都说身体康健,没什么毛病。”
贾母道:“既没有毛病,你们又正当年轻,怎么会没有消息呢?”
贾敏笑道:“老爷说,我们老太太上了三十岁才得他呢,我今年才二十四岁,因此不必焦急,说不定放宽心反容易得。”
贾母听是林如海说过的话,略放下心来,叹道:“姑老爷疼你,我心里自是安慰,只是抱上了外孙子才能放心。如今你们年轻也还罢了,将年年纪大了,还没有孩子,岂不是都是你的罪过?因此我才忧心此事。”
贾敏眼圈儿一红,道:“女儿不孝,劳母亲如此担心。”
贾母嗔道:“我是你妈,我不担心你,还担心别人不成?你是有福的,公婆都是慈善和气的人,女婿又有本事,只等着明年高中,将来给你挣个诰命。”
贾敏方欲说话,忽听人道:“太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发现我把贾敏和林如海守贾代善的孝期给忘记了,果然是不吃饭导致的后果咩?脑子里一片混沌,马上去修改一下,贾敏出嫁之女,为父母守孝一年,齐衰不杖期,女婿缌麻三个月,最小的那种,果然是重男轻女咩?
☆、:
贾敏止住话语,忙站起身,果然见到丫鬟打起帘笼,一群丫头仆妇簇拥着王夫人进来。
王夫人本穿着孝服,梳着丧髻,待客时方换了素服,如今又换了一件衣服,颜色既素且暗,愈发显得端庄沉稳,倒生生减了几分颜色。
王夫人只比贾敏大几岁,倒显得老了十多岁一般。
贾母被她打断与女儿的梯己话,心中略有不悦,向贾敏道:“你嫂子来回话,你且坐下。”
贾敏初至贾母院中时便已见过王夫人了,本就没什么投机之语,再次相见,亦无话可说,故只站着,闻得贾母此语,方告罪一声,复又坐回贾母身边。
贾母转头看着王夫人,问道:“有什么要紧事,这会子进来?”
王夫人见贾母对贾敏和颜悦色,转脸便对自己严苛,心中不觉生了两分不忿之意,忙道:“该摆饭了,来请问老太太摆在何处。”
贾母不悦地道:“还用问?姑太太的饭自然在我这里用,外面他们爷们自用。”
说着,对贾敏笑道:“前些日子就拟定了单子,皆是你素日所喜之物,过了这么些年,你又住在江南,不知道你是不是仍旧爱吃那些。”
贾敏听了,自是感动,笑道:“母亲记挂着女儿,一件衣裳一顿饭都想着,偏女儿未能尽孝于父母跟前,心中实是愧甚。咱们家虽在京城,吃的却多是南菜,倒没什么改的。但毕竟从小在京城里长大,我倒是想着京城的东西吃呢。”
贾母笑道:“我记得你最爱吃糖蒸酥酪,已经叫人做了,咱们一起吃。”
贾敏笑容满面地点头称是。
王夫人退出安排摆饭,只贾母、已醒来过来吃饭的元春并贾敏在座,王夫人在一旁给贾母捧饭进羹,又如此给贾敏布菜上汤,掩下心事不提,倒也进退有度。
贾敏瞧着桌上鱼肉罗列,见众人皆是习以为常,心中不觉一怔。
抵达京城的当日她叫来留于京城的下人婆子询问,得知了不少关于荣国府的流言蜚语,她不知道这是林如海特地嘱咐过的,唯知贾代善去世后,贾家一干人等虽身有孝服,却并未尽孝心,依旧锦衣玉食,尤以贾赦为最,不仅酒肉不忌,竟还买了两个标致丫头。他们行事虽然隐秘,但下人嘴碎,哪里瞒得过外人,只是外人畏惧贾家之势,不敢弹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