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易舟以为自己不会再在祈萨见到傅向英,然而周六的那天早上,他趴在遮阳伞下手里捧着一本罗亚原文小说的模样却落在了傅向英的眼里。
易舟选的这片沙滩在叶灵城不算多出名,却受当地人的偏爱,少见游客的身影。
易舟在同事的推荐后头一回来便爱上了这里,此后没什么事做时,就爱捧着本书晒日光浴。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晒成了小麦色,让他快与当地人融为一体了。
他却不太在意,伴着海浪击打不远处堤坝的声音,他全副身心投入在小说中。
小说写的是一个为追逐自己梦想而抛妻弃子的男人的故事,情节起伏跌宕,跟着心潮澎湃的同时,易舟却不可抑制地比照现实,想自己究竟是抛妻弃子的主人公,还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回想决定接下现在这份工作的那一天,他的内心挣扎了许久。怕傅向英不同意他去祈萨,又怕傅向英同意。
可那天傅向英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他只是凝目向他,“去到那里工作,会让你开心吗?”
而他答非所问,“我需要一份工作。”
“好。”结果傅向英就那么爽快地同意了。
好像只要能让他开心,哪怕是为他摘下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但那天的易舟很想问傅向英一句,明不明白两地分居意味着什么。
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小说上,却正好落在妻带着子诘问主人公的那段情节。
女人又哭又闹,非但没在孩子的面前觉得难为情,还暗地里偷偷掐了孩子一把,让他陪自己一同哭天喊地,用野兽般的喊叫谴责男人的无情。
但男人既然已经铁下心抛弃他们,又怎么会因他们的撕心裂肺而回心转意呢。
男人对女人说:“这场婚姻已经无法再带给我任何裨益,只会徒增桎梏。现在我要追寻我与生俱来却在前半生无端被剥夺的自由,我要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激情,这样才是畅快的活着!”
他的激情澎湃在女人听来却是自私透顶,她驳斥他道:“我何曾给你上什么枷锁!不过是你以自我为中心,在本该承担责任的地方任性恣意罢了。你有权力,难道我和孩子就没有了吗?我们追求幸福人生的权力难道不是被你剥夺了吗?难道我们就不是人,可以像垃圾一样被你随便处置嘛!”
易舟不禁思绪又飘远了想,还好他和傅向英之间没有孩子。可他们之间的事也并不比小说中的那对怨偶简单。
易舟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章的最后,女人还是没能挽留住丈夫,他们就此走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傅向英便是在这时走近易舟的,他高大的身形在沙滩上投下一片阴影。
站了有好一会儿,易舟才注意到他的存在,视线由下而上。
傅向英和他一样,只穿了一条沙滩短裤,上半身肌肉分明,但有几道狰狞的陈年旧伤。他的大半张脸被一副黑色墨镜挡住,一时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可以判断出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叶灵城果真不大。又遇见你了。”他说。
第8章沙滩
两人的位置有些尴尬。
易舟趴也不是,当着傅向英的面站起来也不是。
倒是傅向英先在他的身旁坐下,底下也没垫个浴巾什么的,浑然不在意白金色的细沙黏着在他的衣物和肌肤上。
他这时终于看清了易舟手上拿的那本小说的名字,可惜即便是没有失去记忆的他也对文学这类体裁兴致缺缺。
“枷锁。”他用罗亚语读出封面上的文字,“写的是囚徒的故事?”
易舟闻言,合上书,跟着看了封面一眼。封面设计的很简单,只一个男人形单影只的简单轮廓,色彩则有些灰暗。配上书名,不奇怪傅向英的第一反应是囚徒。但以易舟对男人的了解,他俩所理解的囚徒并不是一回事。
知道故事情节的易舟所理解的囚徒是人生的囚徒,是一种比喻,而傅向英口中的囚徒则是监狱里关着的、失去人身自由的囚徒。
易舟忽然起了心思,问傅向英:“你猜猜这故事写的是什么?”
怕男人不愿意,易舟又补了一句:“随便猜猜,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可做。”
傅向英看着易舟的眼眸,犹豫了一会儿,朝他张开自己的大手。
易舟将书递到他的掌心,叮嘱:“不许翻开看,不许作弊。”
傅向英勾了勾唇角,掂量了几下手中的书,扫了几眼封面上的线索,但目光大部分时间还是落在易舟的身上。过了约莫半分钟,他漫不经心地说:“是囚犯越狱的故事?”
“他为什么越狱?”
“兴许是他觉得自己没有罪。”
“那他被指控的罪名是什么?”
“无非是杀人放火。”
“很抱歉,你猜错了。”易舟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从傅向英手中抽回自己的书,放到一边,之后他也坐起身来,拍了拍上身的沙子,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在傅向英看来却是很突兀地沉默了。
傅向英忍不住追问:“如果不是我猜的那样,那这故事到底讲的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要比你刚才脑子里想象的情节要富有文学性。”易舟的语气像是挖苦。说完,他又不住地偷摸去瞄傅向英的反应,看他有没有生气。
但傅向英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而是伸手从后绕过他的身子,要将那书一翻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