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戈看着朱潇潇缓慢走来的背影,突然有点后悔,她应该选择前排座位的,刚刚蒋寒衣劝了她好久——可前排离叶怀棠太近。她和叶怀棠八字不合,离近了准没好事。比如暑假里那篇魔幻的限时作文,弋戈没有收到任何反馈,白白死了那么多脑细胞;又比如刚刚结束的月考,弋戈又是以三分的微弱优势险得第一——语文只有101,努力了一年又被打回了半死不活的原型。
朱潇潇终于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仿佛跋过山涉过水一般,疲惫地、颓丧地叹了一口气。
弋戈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没提这茬,笑着问:“睡晚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很微弱的臭味,又好像还有一股奇怪的药味。
朱潇潇点头,仍在喘粗气:“嗯,闹钟被我摁掉了。”
那股味道又消失了,弋戈想大概是她多心,于是从书包里掏出牛肉干,献宝道:“我三妈的手艺特别好,你尝尝?”
朱潇潇沉沉“嗯”了一声,像下了什么大决心似的,一次性抓了两根牛肉干塞进嘴里,“好吃!”
“我三妈手艺特别好!”弋戈笑得特别骄傲。
“其实我喜欢酒剑仙。”
这次秋游主要是电视台安排的,地点定在了江城近郊的一个大型露营基地,里面有小型的游乐设施、烧烤基地、农家菜馆、人造草原和一处天然湖泊。设施完备、宣传到位,是近两年江城市民周边游的首选目的地。
不过基地里的项目看起来丰富,但实际上学生能做的并不多,卡丁车和滑草玩几次就腻了,最终大家都回到小院里手忙脚乱地做饭,一根柴三个人轮流砍,一条鱼五六个人围着伺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不过这正是电视台想要的效果,太分散了反而不好拍。
弋戈和朱潇潇被高杨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由头分配到井边打水。那是老式的水井,需要手压出水。朱潇潇使劲压了半天,老井像被掐着脖子的鸭子似的引颈哀嚎,却一滴水也出不来。
朱潇潇压得虎口都痛了,“这井是不是干了……”
弋戈站起身和她换位置,“我来。”
她拿葫芦舀了一瓢水,往井里倒,见有水上来,赶紧向下一压。这么操作两次,清澈冰凉的井水便汩汩流出。
“嘿,怎么这样就有了!”朱潇潇惊奇地扶住小木桶。
弋戈被她大惊小怪的样子逗笑,解释道:“这种水井用的时间长了密封性不好,活塞下面漏了空气进去,水就抽不上来。引水密封一下就好了。”
朱潇潇听得云里雾里,啧啧道:“物理好就是不一样。”
弋戈抿嘴一笑,这和物理好不好恐怕没什么关系,生活经验罢了。桃舟家里那口井抽不上水的时候,连银河都知道叼着葫芦催她舀点水往里倒。
朱潇潇蹲在地上等着第二个木桶装满水,羡慕地看着不远处的大槐树下,夏梨、蒋寒衣和叶怀棠围坐在一起接受电视台的采访。导演团队给他们化了妆,还竖起了打光板。三个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画面堪称赏心悦目。
“叶老师好像特别喜欢夏梨……”她欣羡地叹了句,“就算她不是班长,叶老师肯定也会叫她一起接受采访。”
弋戈往那边扫了一眼,兴致缺缺,“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叶老师?”
朱潇潇反问:“为什么你不喜欢叶老师?”朱潇潇实在想不通,在全校男老师都长成刘国庆和邹胜那样的时候,居然会有人不喜欢叶怀棠?
弋戈:“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太合得来……我每次听他说话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朱潇潇笑道:“这就是你语文好不起来的原因!叶老师讲故事明明那么浪漫。”
弋戈耸耸肩,不置可否。
中午吃大锅饭,一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生手忙脚乱一上午,倒真做出三大桌菜来,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打饭时蒋寒衣突然溜到弋戈后面,冷不丁叹了口气,把弋戈吓一跳:“你干嘛?!”
蒋寒衣又叹一口气:“采访好累啊,待会儿连吃饭都要拍,这怎么吃得下?!”
弋戈轻笑一声:“你找个人替你呗,应该有很多人愿意。”
蒋寒衣坚定地摇头:“那不行,小爷这张脸无可取代!”
“……”
“我其实是想说……你下午陪我出去逛逛呗,我来的时候看了,基地外面有小卖部,我去买口吃的。”
“为什么?”弋戈下意识反问。
“…因为我待会儿会很饿。”
弋戈说:“我包里有零食,我三妈做的,绝对比小卖部的东西好吃。”
蒋寒衣急得咬牙:“你就不能陪我去逛逛?”
弋戈慢慢咂摸出他真正的用意,却故意装听不懂,又问:“为什么?”
“……”蒋寒衣表情微妙,目露凶光。
弋戈心道这家伙最近有点飘,居然敢跟她摆脸色了?但她今天心情好,姑且不跟他计较,囫囵点了个头,“去就去呗。”
“那我待会儿来找你!”蒋寒衣眼睛一亮,伸手揉了把她的头发,转身一溜烟跑了。
弋戈特意挑了离叶怀棠最远的那一桌,一边吃饭一边看好戏。蒋寒衣和夏梨又坐在叶怀棠左右两边,她看见夏梨游刃有余地挑起话题,譬如这个菜是她现学的做得不好;譬如那个菜是同学们一起,专门做给叶老师的;譬如中间那盘排骨,大家都不知道怎么使砍骨刀,是叶老师亲手做的。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大方得体、稳重端庄。更难得的是,她看起来很真诚,和各种煽情节目里巧言令色的主持人不一样,她炯炯的目光里充满对叶怀棠的崇拜和肯定,大概是电视台的导演都觉得可遇不可求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