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老人的眼睛不眨,眉头不皱,没有人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那么,阎家的小金库在那里,你说出来,或者不说,也没什么区别喽?”方幼鱼的嘴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她喜欢挑衅他人尤其是强者的底线,并乐此不疲。
“你再往前走三步,右手边有一个箱子,里面放了些我平日里用不着的散碎银子,你若需要,便拿去用吧。”
说这些话时,老人看都没看过方幼鱼一眼。
但这屋子里,除他二人之外,并无旁人,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又是说给哪个?
其实,自她进门,便未见过屋中老人的正脸。
但她明白,她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仿佛今夜,他等在此处,专为等她的到来。
他在倾听,或者沉默,似乎都意有所指,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那般平静。
她方幼鱼干飞贼这行多年,从未遇上过这样的正主:她来盗窃,他不但不恼,反而主动赠她银子?这实在不合常理。心下一迟疑,开箱子的手便不由地慢了两拍。
瞧着那老人家的背影,似僵尸一般,一动不动,她眼珠子转了几骨碌,把心一横,人为财死……死就死吧!
她干脆利落地开了箱子。开箱的一瞬间,黄灿灿的光芒差点晃瞎了她的眼睛。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金子!金子,是金子。
正要问说好的银子为何变成了金子,又想到,这古怪的老人肯定会说:金子,或者银子,有什么区别?
她今夜纯粹是搭上了李侠风,临时行窃,并未带大号的麻袋。
能装下这些个可爱金饼的,除了她衣服上的口袋,仿佛也只有那块答应了要还李侠风的鸳鸯帕子。
想着跟李侠风眉来眼去的那姑娘的帕子,怎么也不及她的金子重要,便将那帕子随手摊在了地上,开始裹金子。
她一边颤抖着双手,一边从箱子里取出金子,内心的喜悦简直无法压抑。
发财了。没错,她发财了!
“为什么只拿了十锭,不多拿一点?”老人家问道。
这时,那发出灿灿金光的箱子“哐”地一声合上。看起来,方幼鱼已然知足了。
“你看都未看过我一眼,怎知我只拿了十锭?”今夜撞见的这位老人家,仿佛无意中说了许多道理给她听。可惜凭她的悟性,并不能完全消化。或许,这些朴素又踏实的道理,她将来的某一天会懂,但一定不是今晚。
“有些事,不需要看。脑袋上这一对招子,有,或者没有,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又来了,又是这番说辞,方幼鱼听得头大如斗。
“我这人喜欢十全十美,十个已经很好了。再多拿,怕是要折福了。”她揣着、抱着十锭金子,准备就此离去。人到门口,忽又想到门外可能的埋伏,人说贪心害死人,便又心虚地回过头来,问了句:“你真的……都送给我?”
屋中老人仍未回头,只淡淡道:“你拿了这些银子,就去做点小买卖吧。银子不算多,但足够一个女孩子养活自己。无双城民风淳朴,城南、城北都是好地段儿,酒楼、当铺对你来说,都不难做。言尽于此,你走吧。”
这一番真切赠言,方幼鱼听在心里,还真是有点感动呢。
这辈子,这世上尚还喘气儿的人里,除了她的师兄、师姐,还没人对她这般好过。
她驻足了片刻,眷恋地审视着这间简陋屋子里的一切,慨叹道:“哇,你屋子里好多经书耶!”
“若是喜欢哪本,便拿去读吧。”老人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虽看不到他的表情。
“才不要!我一看经书就头痛。”说罢,她怀抱着“身外之物”,微一拱手,道:“老爷子,咱们后会有期!”
只见她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又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当真是个小贼模样。
门一关,屋内烛火瞬间齐灭。
“小贼”心中窃喜,正待按原路潜出,没想到,倒霉地撞上了正在四处搜捕捉拿李侠风的阎家壮丁们。
“你?怎么是你?!”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只不过,对方的眼中除了同样的惊讶,还多了一丝惊骇,甚至是……恐惧。
“对方”是阎家三房的代管事方宴生,他高举着火把,带着一众壮丁,不能置信地看向怀中隐现灿灿金光的方幼鱼。
抓贼的反而比做贼的更加紧张,这很不合逻辑。
只不过,当时的方幼鱼也很紧张,便没往深处想。对她来说,金子要紧,命也要紧。所幸她轻功不错,薛振不在场,阎府的这帮小喽啰,没一个是她的对手。天又黑,雾又大,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追!都给我追……”方晏生高举着火把,大叫道。
“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屋里的老人发话了。
“禀大老爷,我们在抓贼,那贼人她窃了……”
“这里没有什么贼,”显然,屋里的老人已听出了是谁在静慈院喧哗,他道:“晏生啊,你想做阎府上的三房管家,便须得明白一个道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咱们阎家戒备森严,却还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夜来行窃,那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得饶人处且饶人,让她走吧!”
“是。”这间简陋屋子里住的人,乃是阎府上最尊贵的人,他说的话,小小一个方宴生哪里敢违逆?这便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窝在房顶上的方幼鱼见危机解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问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