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的,爹绝不会来这里的。”赵疏桐在心底自我欺骗的低哞一声,整个人已惶乱无措了起来。
十岁那年离开家的时候,她在窗台前的桌子上绝情的留下一纸便笺。上写:爹、娘,我带着前世而来,是注定要离开的。原谅我,就当从来也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随后,秋风落叶下,卷起一道离愁,我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从此以后,天地苍穹,赵疏桐一个人,孑然一身,浪迹天涯。
在他随后的生活里,似乎再也没有了关于家里的一切消息。她就仿佛一个弃世的孤儿,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荡。
但她从不会怪谁,一切是自找的,只是每时的夜深人静,她总是觉得自己的绝情和冷漠,令人难以置信,也让她内心深处生出一丝丝愧疚。
为了前世的杜三娘,哪怕再多的牵绊,她都能狠心的一一割舍。因为,她已没有任何选择。
生命往往就是这样,纠结中带着许多惨痛的无可奈何。那时,她只想,等寻找到了杜三娘,从此便在世间再无踪迹,就像永远只是一个传说一样,就像六扇门那宛如传说的凄美歌谣,带着绝世的伤感和寂寞。
所以她做梦也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让她这么出奇的又和家联系在了一起。如今,爹却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她竟然还狠心的刺伤了他。
一瞬之间,赵疏桐有些惊慌失措,恨不得有个老鼠洞也能一头窜了下去,好让自己狼狈不堪地逃离这份惨不可言的窘迫境地。
钱知府拉了的那人的手,急走了进来,一边对他说道:“怎么样,没伤着吧?来来来,你仔细看看,看看象不象是你女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沉着冷凝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冷淡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怨怒。除了爹,还能有谁?
他一直就是这么一副脸孔,让赵疏桐从小就觉得总和家人之间似乎横亘了一层薄薄的隔膜。爹的眼里燃烧着怒焰,往赵疏桐的脸上泼了过来,让赵疏桐一如无地自容。
他的右手按在左臂上,指缝间满是红得触目惊心的血。
赵疏桐垂着头,奈何不过这种摧枯拉朽似的压迫,终于轻而慌乱的唤了一声:“爹!”
就算她再拘于刻意的冷漠,但她知道这个男人一旦站在面前,她与这个家是不可能撇开的。所以她叫了这声“爹”,声音却小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怜。
爹瞪着赵疏桐重重的“哼”了一声,几乎是像咆哮着:“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在?”
爹的怒吼,让赵疏桐羞愧难当,却无言以对。
钱知府涎着丑陋的笑脸,呵呵的笑得不怀好意,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说老实话,从第一眼看到她,我就认出了他肯定是你女儿。”
赵疏桐这才明白,难怪第一次过堂时,这钱知府,眼神就游离得十分的奇怪。原来就在那时,他就已经认出了赵疏桐的身份。
而他和爹的说话,可见他和爹已经是很熟悉的关系了。只是赵疏桐生来这么大,从来也不曾感受过爹的生活,自然也就不会留意爹有些什么样的朋友?
那么钱知府那日过堂时问她后不后悔,难道就是爹的意思?后来钱知府又说什么“丫呀,太伤人心了”,显然就是说,你这丫头,这么固执,难道不怕伤别人的心吗?
这个别人,除了爹还能有谁?对了,还有娘,娘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这里呢?赵疏桐心慌意乱,却不敢去迎视爹的目光。
钱知府拉了爹的手,走到一边,滑笑着说道:“颜兄,说来这事也真有意思。幸好前些年去府上见过玉儿一面,所以这一打眼,我觉着这盗墓…觉着好像认识她一般,想了好几天,这才觉得好像是贤侄女呢。只是贤侄女当时一身女扮男装,又一副邋遢模样,再说又哪有女子去盗墓的,因此我原也是不敢肯定的。”
顿了一下,目光流盼,又自顾说:“巧的是这时艾捕头忽然来找我,说是这盗墓的小子是他失散多年的未婚媳妇儿。我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个女子。这样一来,我在脑海里想来想去,越觉得她就是颜兄你离家出走后失踪的玉儿……”
爹气努交加,狠狠的说:“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钱知府干笑两声,不紧不慢的说:“钱兄息怒,玉儿虽然有错,也只是个孩子,但你怎么能不认她呢?再说她就是你女儿,这可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不是?”
爹青着脸瞪了赵疏桐一眼,那眼神比狠狠的责骂狠狠的捶打还要令人难受。
钱知府忽然假装叹口气,有意无意的说:“哎,不过我实在没想到,贤侄女竟然成了盗墓贼……”
爹脸色立时大变。
“颜兄,想必不用兄弟我多说,这盗墓的罪名可是有多大呢!”钱知府干笑着,那模样要多欠揍就多欠揍。
爹脸上的肌肉隐隐的抽搐起来。盗墓是多大的罪名,他如何不知。当朝律法有严格的规定,凡盗墓者,只须一人入罪,全家人皆视为同罪。
所以做盗墓的人,多是独来独往的那种人。就算有家室,一般也隐瞒得很深,或者以别的身份面对世人,绝对让你拿捏不到他的背后一面。
爹那一刻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而我羞愧得都想死了。
钱知府却乖怂得很,不假时机,也不怕人家肉痛,继续说:“钱兄,这也幸好兄弟我为官一任,一现贤侄女身份特别,也不敢耽搁,立时派人去请了颜兄你过来,咱们也当好生核计核计,把这事拿钱消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钱兄以为如何?!”
他说着话,脑袋跟着凑近爹耳边,生怕他听不大明白似的,眼神里闪动的全是金黄灿灿。
爹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说:“怎么,你还要讹诈我不成?你要真的能判了她,我倒谢谢你了,我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女儿!”爹的话中全是损人的意味,让赵疏桐如坠冰窟,难道在爹的眼中,自己就是这样不屑了?
是啊,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却却不也是无形中伤了他们的心?而一切感受只不过是自己刻意去枉顾了罢?
钱知府假笑不已,说:“哪里哪里,钱兄真是误会兄弟了。这官家的事儿,那是万分马虎不得的是不是?好在你我兄弟一场,这公事公办固然不免,但这人情还是要讲的嘛。想来颜兄大富大贵,富甲一方的,只需拿得一星半点九牛一毛,贤侄女便也好安全的回家和嫂夫人团聚了,这是多好的事啊!”
赵疏桐听着恨不得已,终是无言以对。
这贪婪的狗官终于还是露出了他丑陋的嘴脸来:“有句古话说得好,什么‘子不孝,父之过’,贤侄女落得如今这般境况,你这作父亲的怎么说可是担有责任的。再说了,贤侄女大好年华若是就此毁了,那可是太可惜了不是?日后别人议论起来,难免风言风语的难听得很,颜兄若不顾及,难道也不体会家人的感受吗?”
爹听得大怒,脸上肌肉不住地抽动,怒火仿佛随时都会爆出来一样。但他的目光一落及赵疏桐的身上,哪怕再大的怒气却蹙着眉头忍住,只是气息粗重的道:“你不要胡说了,多少钱我给你就是。我颜五能认得你算是倒八辈子的霉了。”
爹就叫颜五,他说完愤愤的往外走去,他手臂上的伤还在滴血,一点一点的拖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显得无比的狰狞。
钱知府也不介意,满脸堆笑跟着走了出去,一边说:“这个好说,这个好说……”望着地面上宛如一朵朵桃花的血滴,他又咕咚了一句:“哎呀,这些桃花瓣儿真鲜艳啊!”
赵疏桐心中又气又恨,本来今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在颜家,自知这一生必会与颜家无缘,迟早也得要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