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出手,但雪白大江却一分为二,足足劈开几百丈,就好像一座巍峨巨山劈断了江水。
白衣男人微笑道:“武评宗师谢观照,生平仅养形意剑,杀人千里不留行。”
枯槁男人缓缓开口,出一股极其刺耳的金石之音,“白衣拳仙姚眺,三次深入大奉王朝腹地,三年破三境。”
姚眺笑着不说话,浑身气势骤然一凝,仿佛江风江水都停滞一刻。他脚踏江面,每一步都激荡得大江滔滔雪白,步步如此,声声如炸雷。
眨眼间与谢观照擦肩而过,看似没有出拳,其实二人已经互换一招。
枯槁病容的男人吐出一口口剑气,不绝如缕。胸膛被洞穿,出现一道惨不忍睹的大窟窿,他没有立即死去。事实上哪怕是这种是致命伤,但想取走一位武评宗师的命,还是无异于天方夜谭。尤其是顶尖高手之间的厮杀互搏,想要重伤彼此很容易,只要以命搏命就可以,但想要杀人,大多都是慢刀子割肉,很少能有一招就能取走性命。
姚眺这边仅是双拳绽裂,渗出血滴。
双方几乎同一时刻换上一口真气,谢观照周围三尺骤然爆开凌厉剑气,姚眺向后退去,待双方拉开二十丈距离时,白衣姚眺向后拉开一道拳架,以他为中心,江水层层激荡,怒涛卷霜雪,突然又刮起大风,更是如有神助。
谢观照抬起一只手,身后剑气裹挟江水,扶摇直上,有拨云见青天之势,形成一道雪白龙卷,惊心动魄,让人难以置信这不是天人所为。
小舟中,南诏公主红唇紧咬,在心中默默为自家男人加油。
姚眺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大笑道:“放心,我不会输。”
吴佩弦眯起眼睛,古剑扶乩之上倒映景物,芥子天地里,竟就是眼前二人的厮杀场景。
据后世记载,那一日夭江之水倒灌。
霜花城那座百年渡头被冲毁,半座城被淹,有位身披袈裟的老僧手持禅杖,断江截水。
青钱城的青钱湾,雪白大潮形成一堵百丈高的水墙,拍打上岸的后果不堪设想,一道山河剑气不知从天地何处而来,将其击溃,于是永霜十五年冬的青钱城,下了一场鱼虾大雨。
京城,夭江畔那座沥粉贴金的巍峨高楼,在即将被大浪拍碎之际,一人毫无征兆出现,霸道罡风硬生生将大浪打回江面。
一切都缘于两个武评宗师的倾力厮杀。
白衣拳仙姚眺,白衣出舟,血衣回舟。
拦江的谢观照,被一拳重重砸入大江里,生死不知。
小舟随风飘荡。
南诏公主为姚眺处理身上伤势,小心为他包扎伤口。他不言不语,只是歪头看她,笑意温柔。
吴佩弦将古剑扶乩轻轻抛入江中。
闭门清昼读书罢,扫地焚香到日晡。
朝游北海暮苍梧,有蛟龙处斩蛟龙。
江底一头蜿蜒而卧的雪白蛟龙,被一柄小小古剑钉在巨大头颅上,金血流出,染了整个江面。
代表皇室气运之一的雪白蛟龙,尚未蜕变成天龙,就被一剑而斩。
那位太子再也无法动用气运,板上钉钉只是个四品初期的武夫。
清风拂面,吴佩弦破天荒开怀大笑。
杀一人救一人,也许是恶。
杀一人救十人,也许还是恶。
杀一人救百人,有人仍觉得是恶。
那么杀一人救天下人呢?难道还是恶?
他吴佩弦不这么认为!
去他娘的公侯万代,去他娘的万家生佛,去他娘的千金不坐垂堂!
这个金章玉绶的江南道御史,昔年持剑赴京赶考时,曾在古树上刻下一行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成为青钱城吴家之主后,他亲自提写楹联,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和春闱主考官李子昕一样,全是读书人。
只不过是不一样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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