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局很快就开始了。远泽身边叠着四个十万的筹码——虽然我不知道远泽这次带多少钱来,但大概少则一百万多则一百五十万吧!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输得很惨了。
牌后,响起了一阵欢呼。远泽的筹码增加到了七个。远泽似乎忘了我的存在,只是弓着背,心无旁骛地看着庄家牌的手。
远泽来电拜托我协助采访歌舞伎町的中国人圈子,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远泽到处拉线,好不容易才找上我这个深陷中国人圈子的高桥健一。
远泽先找上杨伟民一个住在横滨中华街的远亲,接着杨伟民才将我介绍给远泽。因是杨伟民拉的线,就算找有再好的理由也无法推辞。虽然我为远泽介绍许多受访者,但是一直和他的采访保持适当距离。当时我并不打算日后还会和远泽有任何牵扯。
但是透过赌博,我的立场起了变化。在京王阔举办竞轮周年赛的那一天,我偶然碰到远泽。他坐在赛场一角的铁丝网后面,在看到我时,高兴地露出了笑脸,好像一个性变态者现了相好似的。
“哟!原来刘先生也赌竞轮啊!”
当时远泽并不叫我高桥,而是称呼我刘先生。
“闲得无聊嘛!”
我冷冷的回答。眼前远泽这张卑鄙的笑脸,让我无法把他和那个热心在歌舞伎町东奔西跑的采访记者联想在一起。嗜赌的人分两种,一种是真以为可以靠赌博财的傻子;另一种是感官中毒的被虐待狂,这种人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屁股眼里漏掉了似的。我觉得远泽于后者,和这种家伙扯上绝对没好事。
“你认为比赛结果会怎样?”
远泽紧握着赛报,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
“三号应该会赢吧!”我说。
三号选手是大热门。虽然平常我都会买冷门的,但是在那年的纪念赛里,就算天塌下来我也执意要押三号。
“玩得那么死啊!我还以为刘先生会玩更有意思的呢!”
远泽还是那张卑鄙的笑脸,告诉我他买了哪一号。远泽押的是与三号选手在不同线上,一个来自神奈川的选手。
“就算他能过七号,最多也只是个小将吧!”
“可是他的名字和我同音喔!只是写法不一样而已。”
远泽开心地指着报纸。原来这个选手叫做远泽健二,音和远泽的名字贤治相同。“几年前在derbv的总决赛里,这家伙可是让我赚了一大票哟!当时他跑得还真快。”
他的语调十分亲热,好像在和多年来一起豪赌的同志高谈阔论似的。他的话碰到了我的痛处,只是我懒得翻脸。在那场比赛,这个叫远泽健二的选手害我输了个精光。
“我也记得。那天我栽在那场比赛,连决赛都没看到。”
“噢!请节哀顺变。”
远泽一吐舌头,露出得意的眼神。
“哎!反正那场决赛因为下雨,让本来只能垫后的二流家伙赢了,说不定你在总决赛里就出局还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听他的语气,我就知道他在准决赛里赚到的钱都输在决赛里了。我得意的笑了起来说道:“请节哀顺变。”
我们俩讨论着过去几场特别赛的结果,等着比赛开始。远泽滔滔说着,但是比赛一开始,他就好像说了太多话而舌头打结似的,突然闭上了嘴。他两手紧握铁丝网,长了层膜似的混浊双眼布满了血丝,紧盯着在堤边奔驰的选手。
比赛的关键在于谁能追上三号选手,这可以说是本地选手与远道而来、追逐戏法高的挑战者的一场厮杀。一个卑鄙的挑战者抓住领先者的空隙,抢到了南关跑道的主导权。三号车加快领先,背后的选手们追不上他们的度,纷纷败阵下来。可是南关跑道上的家伙紧迫在快领先的三号身后,看准时机前。我的赌券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垃圾。
在快到终点时,远泽与一个紧追在后的选手过了七号。比赛结果是四比六。不按牌理出牌的赌客都分到了五千圆以上的彩金,买大热门三号的都中箭落马。
“好!”
远泽出一声低沉的吆喝。刚才还像生了层膜的双眼,现在就好像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小孩似地着光。
“你赢了多少?” 远泽小步跑向付款处,我不甘心地在他背后喊道。
“不告诉你。”
远泽回过头来咧嘴一笑。
“在这里等我一下,一会儿请你喝一杯。”
我本来想拒绝,但是又把话吞了回去。远泽没等我回话,就径自消失在人群中。大约十分钟后,远泽回来了。刚才他身上那只扁扁的背包,现在却鼓涨得很夸张。
“里面有多少?”
“嘿嘿嘿。”
远泽像个小捣蛋鬼似地笑着把背包打开,里面大概有五百万圆。
“那就让你请一顿罗!远泽先生。”
我的眼光被他背包里一束束的钞票所吸引住了。
我们俩坐上野鸡车到歌舞伎町,在平常根本吃不起的高级寿司店里,把肚子都吃撑了,接下来就直奔酒家。远泽把钞票撒得一地,见钱眼开的小姐们一个接着一个轮流光顾我们的包厢,我们俩也肆无忌惮地把手伸进小姐们的裙子里。我们畅饮白兰地,渴了就指名要粉红的当培利,假如那家店说他们没有这么高级的酒,我们马上拍拍屁股就走。就算是只隔了一条街的酒店,我们也搭计程车去,还哈哈大笑用大叠钞票拍打神色不悦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