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竹筏有些受不住这么多人的重量往下沉了不少,水面涨了几篙,拍打在河石之上淙淙作响。
顺着弯弯曲曲的河往下,时而急时而缓。
昙昼下意识想用灵力将身上的水烤干,结果调动灵力就轻轻嘶了一声,经脉撕裂的痛感传来。
伶舟眠瞥了她一眼,到底是探出灵力,替她烘烤衣服。水汽腾腾直上,不一会儿昙昼身上便又清清爽爽了。
拿着竹竿的少女:“……”
她目光颇为幽怨地盯着昙昼,认命地伸手替自己拧干衣服上的水,噼里啪啦的水花落地声传来,昙昼这时才想起刚刚被自己泼了一身水的少女,她尴尬地咳嗽几声:“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少女垂着脑袋一个劲地拧水,一直到衣服都干得差不多拧不出水了,她还在拧。
少女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这山里了。山里的妖怪都说我是被爹娘丢掉的。没人要我。”
昙昼微顿,妖兽眼中的世界和人类的并不相同。有的妖族内便是只顾生恩不顾养恩,有的妖终其一生都不会见到自己的亲人。而对于人族来说,它们陈述事实的话却是成长路上的盐,一步一步都在不断地撕裂伤口,直到浑身糜烂,不成人样。
小五闻言却是眨了眨眼,下意识道:“或许你的家人一直在陪伴着你呢?”
少女疑惑地看他:“怎么可能。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我的家人。一个也没有。我是被山间的妖兽养大的。”
“那这些妖兽它们不就是你的家人吗?”小五迟疑了一下道,“你或许和我一样是天生地养的呀。你的爹娘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山川河流,天地日月,何处都是你的家。”
这句话犹如春风过境,少女原本难过的表情僵在脸上,转而变得有些迷茫,她低低道:“山川河流、天地日月,何处都是……我的家?它们……都是我的家人?”
小五点了点头:“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小五化形是这五年的事情,但是他有意识却不止一天两天了。每一代无极之人、每一个洛川百姓都陪伴过他的成长。
对他来说,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四月末的下午,风带着点暖意滑过耳畔,轻轻拂动树梢上的一树嫩绿。
少女似乎是想通了,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呀好呀。那既然这样的话我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就好了。兔妖爷爷说我是在渡河里被它们现的,我爱这山川万物,那我就叫渡川啦。你们以后都叫我渡川。”
小五认真地喊道:“渡川。”
渡川顿时喜笑颜开,她两只手随手将乱掉的辫子编好别在身前,太阳从不动山的侧面攀爬而上,与她眼中的一汪湖水相映成辉。河岸下游的地方渐渐露出一片枯败。残莲绰绰,少女如藕长臂于水中桨划而过,刹那间枯木逢春、嫩绿冒尖,莲花于淤泥中脱颖而出。竹筏于中穿行而过,仿佛置身于一片粉绿交织的海洋之中。不难想象出将来夏日莲花绽放该是何种盛景。
“渡河?是我们身下的这条河吗?”扶馀楚好半晌才算是缓了过来,被伶舟眠扎了几针一直在嗷嗷叫,听到这里有些好奇道。
渡川点了点头,将手轻轻搭在一朵主动探出亲近她的莲花苞上:“对呀。大家都叫它渡河,它们说我是从渡河中诞生的,那我就是这里的守渡人。所以呢,”她伸手指着小五,微抬着下巴,“照他的话来说,渡河就是我的家人。我就叫做渡川。”
“守渡人?”
“呃,我也解释不清楚啦。反正等会天黑了你们就知道了。虽然你们一上来就很没有礼貌,我也很生气。但是呢,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在穆林,天黑的时候不要乱跑。不然很容易被缠上的。”
“被缠上?”扶馀楚瑟缩一下,“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到晚上就不能出去。不然很容易生怪事。前段时间有一只狼妖大半夜出去捕猎,结果一直没有回来。被现的时候浑身冒着黑气,还出滋滋的声音。可吓人了。大概就是子时吧。子时之后——”渡川说着忽然“哎呀”一声,慌慌忙忙地抬头看着天空中渐渐西落的太阳,“不好,光顾着和你们聊天我都忘记点灯了。”
渡川身上并没有什么储物的器法,但是她就是凭空之中拿出了一盏莲华灯,那莲华灯栩栩如生,她又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那灯,口中念念有词地将灯放入河水之中。
那灯流得极快,不过片刻功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渡川还在放灯,一盏盏莲华灯顺流而下,将整个渐显昏暗的树林照亮。
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那花灯的火苗不断跳跃,印得周围树的影子像是一个个活人倒立。无数张狰狞的脸于黑暗中观望着他们。忽然,吱呀一声巨响,原本岸边摇摇欲坠的树直接砸在方才竹筏经过的位置。这可把扶馀楚吓得不轻,吱哇乱叫地蹦了起来,差点把一旁的小五撞到河里去。隐隐的,还能看见他头顶有缥缈的类似魂魄的东西飘出,很快又缩了回去。
伶舟眠瞥了他一眼,默默退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