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武德帝从龙椅上站起。
他应是大病初愈,面色瞧着?极为苍白。
武德帝身量很高,却?很清瘦,那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较之春猎之时,已经很有些空荡了。
“大应建朝至今已有十四?载。”武德帝缓缓开口道,“十四?年过去,国?土之内竟还留有实力不小的前朝余孽,这是朕的失职,更是尔等的失职!”
武德帝虽身体有恙,可他依旧威仪,说话的声音也仍旧有力,洽如天语纶音。
众臣闻言大气不敢一出。
“朕知道,你们有些人?还在?怀疑这事的真伪,即便陈卿已呈递了足够多的证据。”武德帝淡淡地说,“不仅你们,便是朕,也有怀疑。”
武德帝拿起一本奏折,视线徐徐扫过下首百官:“陈卿在?此奏中言明,他曾多次上书禀明此事,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朕也对此毫不知情,如此惊天秘闻,不论真假,竟不能上达天听,究竟是有人?从中作梗,还是在?位者?尸位素餐?“武德帝的唇角渐渐压平,再出口的声音蕴着?无上帝威,“你们有疑,朕也有疑,那便给彼此一个明辨真伪的机会。”
“陈卿所奏一事,朕现令瑞王世子主审,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不论是黔州一脉还是在?朝官员,凡行迹可疑者?,皆可停职查办,这期间若有谁敢欺上罔下,行包庇之事,那他头上的乌纱帽也不必留了!”
苏御、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四?人?纷纷得令领旨。
林允南规规矩矩地跪在?人?群里,听了武德帝之言,脸色顿时大变,右手?随之紧紧一握,指甲刺破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武德帝此举是要重塑官场,那他们这些年安插在?朝中的暗桩,是否会被挖出?
林允南并不知晓黔州的情况。
难道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皇室之人?活着?,并潜逃到了黔州,还带走了其中一支暗卫?
想到这个可能,林允南心中的怒火不觉再次腾起。
这些人?,这么些年都没有为他所用,而今竟还敢坏他的事!
林玮一也是面色一沉。
“陛下。”就在?这时,苏衡突然挺背作揖道,“陈大人?方才还提到了军队,为防万一,臣建议可往黔州一带派遣驻军,若证实了陈大人?所言,也可直接将那支反叛队伍拿下。”
武德帝闻言颔首,可随即又?陷入到另一个难题之中。
前往的驻军可以就近调遣,但事情未查明之前,黔州城内的将领并不可用,那这主事之人?……又?该派谁前往呢?
大应叫的上号的武将基本都在?四?方镇守国?土,留在?上京的开国?名将不是年迈就是伤病。
苏御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刚刚才被安排了任务。
林允南垂了垂眼,心中起了个念头。
武德帝双目深炯,缓缓扫过下首跪地的众人?,良久,他朝众人?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起来吧。”
“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闻言,忙谢恩起身。
因跪得太久,几位年迈的大人?起身时还趔趄了一下,亏得身边的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闹出笑话来。
武德帝缓缓坐回龙椅,问:“众卿以为,此次朝廷该派何人?前往黔州?”
调兵遣将乃兵部的职责范围,兵部尚书田晋率先出列道:“禁军统领汤大人?曾在?青海做过参将,青海战乱时,也曾立过功,臣以为黔州之事可派汤大人?前往。”
都察御史唐子非闻言,立马出列反驳道:“禁军统领要护卫的是上京,是皇城,他所要保护的,是陛下的安危,岂能随意调遣出京!”
陛下身在?皇城,没有了禁军统领,也还有副统领和一众禁卫军守护,能有什?么危险?
可这明摆着?的事实田尚书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遂只能怒瞪着?唐御史,一时间竟也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
“臣以为李飞可往。”另一大臣出列道。
然其话音才落,便被人?驳了:“李飞身上无军功,只怕去了也压不住场。”
“齐将军目前尚在?京中……”
这位话没说完,就又?被唐御史打?断:“齐将军是因受了重伤才被陛下从肃州调回,目前伤还未愈,你就要他出去奔波,是安的什?么心?”
提议的大臣被怼得哑口无言。
此时又?有人?提议道:“不若就由田尚书亲自前往?”
田晋闻言一抖,他贵为兵部尚书,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只他年近六旬,实在?不想长途奔波……
众人?也觉得由田尚书前往最是合适,纷纷表示赞同。
苏衡朝苏彻使了个眼色。
苏彻出列道:“田大人?年迈,只怕不宜长途奔波。”
田晋感激地看了眼苏彻。
苏彻顿了顿,再道:“京中之事,由三?司会审,已经足够,臣以为陛下可遣瑞世子前往黔州主持大局。”
苏衡也点头表示赞同:“修止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决不能让苏御去到黔州!
林允南垂下眼眸,隐晦地朝他身后的一人?使了一个眼色。
接收到林允南传递的讯息,翰林院学士邹鹏出列作揖道:“让瑞世子前往,臣以为不妥。”
待众人?都将目光集中过来后,邹鹏接着?说道:“杀鸡焉用牛刀?瑞世子乃我大应战神,对方不过是支潜藏在?深山里的前朝余党,实在?无需瑞世子亲往。”
众所周知,邹鹏是纯臣,是陛下的人?,他虽官职不高,说的话却?很有份量,见他突然这样表示,众臣都很诧异,这完全不似他平日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