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娄大人是抽了什么风,逮着人就不放了。楚晋平静地答复道:“没什么,一时醉酒,出去吹吹风而已。”
为防酒醉后殿前失仪,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娄崖也说不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楚晋一眼,随后又转向沈恪:“沈太尉……也是出去醒酒?”
沈恪终于分给了他一个眼神。他身姿高大,又居于上席,所以看人时,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俯视。在这样冷淡又威严的注视下,心虚的人总会无所遁形。
娄崖的笑容有一秒的僵。
“有人来传口信,”沈恪盯着他,缓缓道,“说章大人约我在玉露亭相见。”
此言一出,那位突然被叫到的章大人顿时吓得坐都坐不稳了,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顶着众人投来的视线,硬着头皮道:“王上,臣从来没有约过沈大人见面啊!臣对此事全然不知!”
他这一头雾水不似作假,萧琢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过一遭,随意摆了摆手:“章大人,你坐下。孤没有问你的罪。”
“只是……”他眸光闪烁几下,迟疑道,“如果不是章大人,那传口信的人会是谁呢?”
娄崖低声道:“只怕是刺客设计引沈太尉到玉露亭,然后埋伏在那里的人手才……”
他点到即止,众人心中却已经因这句话掀起了千层浪。萧琢猛地抬起头,神色冷了下来。
他脸上是尚未褪去的怒火,眼底却冷静异常,一字一字道:“娄大人的意思是,有人盯上了沈卿?”
“有人再打我燕陵、堂堂太尉的主意?”
君王震怒,群臣鸦雀无声,无人敢作言。
楚晋眼皮忽而一跳。他蹙了下眉,揉了揉眉心,企图将愈演愈烈的不安压制下去。
然而,下一秒
“王上!问出来了!”
来回禀的臣子急急忙忙地走入殿中,跪奏道:“那群人已经招了,供出一名主使,已经被侍卫司拿下。只是……只是这人……”
听闻消息,萧琢表情有所缓和,皱着眉道:“只是什么?”
那人迟疑地将目光转向了人群中。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看见了坐在席间,披着黑色狐皮大氅、眉头紧蹙的那位旧秦世子。
与此同时,那人终于吞吞吐吐地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那名主使……是当时旧秦出使的随从。”
最后一字落下的时候,楚晋先前烦躁的思绪终于冷静下来。
仿佛是终于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他心情反而平静了不少,隐隐作痛的脑袋也消停了下来。楚晋闭了闭眼,有些想笑。他目光垂落,沉在一碗明黄姜茶里,氤氲的热气笼住了大半面容,掩住了眼尾讥诮的弧度。
果然,兜兜转转回来,这还是针对他的一盘棋。
下棋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如何从这盘棋中全身而退。
萧琢的声音自上面响起:“把人带上来。”
随着他的令下,两名侍卫架着一个步履维艰的男子走入了殿中。那人腿上受了伤,身形狼狈,原本一丝不苟的额装束都已凌乱不堪,在身后侍卫的强迫下,重重地跪了下来。
兴许是扯到了伤口,他身形有片刻不稳,但只是一瞬间,随即弯下的腰背又挺直了起来。
看守的侍卫拽着他的头,强迫他抬起头来。
所有人的视线转到这个人身上的时刻,萧琢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从楚晋身上扫过。
这位旧秦的世子,陷在乌色浓黑的狐皮大氅中,衬得被湖水浸过的面容愈寒白,一黑一白的强烈对比,可谓是美得赏心悦目。
传闻中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是个平庸无奇的庸才,不通文武谋略、只知诗酒玩乐,旧秦的王侯将相,均不将他放在眼里。
但传闻不会打消萧琢的疑虑。他生性多疑,向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见楚晋的目光也落在殿中跪着的那个人身上。他皱着眉,看着自己那位被生擒的侍从,面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茫然,似乎在竭力回想这个人是谁。不过一会儿,他神色微微一变,先是不敢置信,随后浮现出一种被欺骗之后、后知后觉的怒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