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不在市里,在区县,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方雪梅就在她旁边,手里捏着张面纸,一抽一抽的,抹着泪,“小南,这是真的,你爸他”
她爸
很长时间里,涂南没有说过话,只是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接到电话后,她就立即赶了过来。方雪梅告诉她,她爸进了医院。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电话里听到方雪梅的哭声时她就知道不一样,等到了这里,听了消息,果然,不一样。
事情生的猝不及防。方雪梅有阵子没看到涂庚山,按捺不住,借着天冷了,买了点东西下来区县里看望他。原本一切如常,什么事也没有,什么都好好的。好好的,涂庚山在她面前吃着药就昏了过去。
方雪梅慌忙地打12o,送到医院一查,差点厥过去,清醒过来,哭着就给涂南打了电话。
癌症。医生说涂庚山得了癌症。
涂南一直觉得这两个字很遥远,直到刚才,几分钟前,她亲耳去求证,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口中听到冷冰冰的这两个字。
走出来时,方雪梅跟了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在她面前始终克制不住地掉泪。
“我拿他吃的胃痛宁给医生看,医生说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胃药,是抗癌的药”方雪梅边说边哭“他自己早就知道,一直瞒着你”
涂南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一个字没听明白。
方雪梅说涂庚山说了,是不想妨碍她把心思专注在壁画上。
还说他这些年的积蓄都或捐或赠地往壁画相关的里面投进去了,没留下什么治病的钱。
他认为身体的希望不大了,谁也不想麻烦
涂南不知道听了多久,转过身,去病房。
方雪梅跟了两步,颤颤叫她“小南,你没事吧”
走廊上的灯白晃晃的,照得涂南整个人也脸白人冷,她太冷静了,冷静得让方雪梅憷。
“没事,方阿姨,你休息一下,”她往前走着,轻声说“我去看看我爸。”
病房的门没有关,她走到门口就看见了病床上躺着的人。
她来的时候涂庚山就在方雪梅面前睡过去了,到现在一直没醒,他仰面躺着,闭着眼,头枕着蓝白条纹的枕头。
命运仿佛开了个莫大的玩笑,父女俩已经数月没见,再见面却是这样的光景。
用物是人非也不足以形容。
涂南现他的脸颊看起来瘦了不少,凹了下去,可没有病态的苍白,只是人颓了。假如这个秘密不揭开,没人会相信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严重到可能不治的地步。
她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把病房的门轻轻带上了。
手握着门把,站了很久,直到方雪梅回来叫她。
“方阿姨,把方阮叫过来吧,”她轻声说,免得惊扰了病房里的涂庚山,“我怕这边一忙顾不上您。”
“我叫了,你别担心我。”方雪梅忙说。
她点点头,脑子里条理很清楚地在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区县的医院不能再待,得转院。
涂南处理了医院的事情,连夜回到她爸那个冷冷清清的家里。
她收拾了几件他的换洗衣服放在包里,拎着放到客厅,看到那张沙,想起上一次她爸坐在这里,腿上还打着石膏,当时他摔断了腿,也是因为昏了过去,她从医药箱里拿到他的胃药,他说别碰,那是他屯着的。
那时候就在瞒着她了,可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在忙着壁画展。
假如这次不是方雪梅现了,她可能直到最后一刻才会知道。
方雪梅在医院的话瞬间也回到脑子里了。
不想妨碍她把心思专注在壁画上,积蓄都投给了壁画,没留下什么治病的钱
壁画,又是壁画。涂南蓦地悲从中来,竟想冷笑,到这时候都还不忘壁画。是他实实在在的一条命重要,还是壁画重要。
她忽然去了他的房间,柜子、抽屉,任何可以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找到几张存折,打开看了看,果然,都没留下什么了。
涂南转头,目光落在桌上那幅壁画照片上,她爸最爱的飞天壁画,怎么看怎么刺目,心头一把无名火蹿起,她拿起来就砸了下去。
相框玻璃四分五裂,碎片在灯光下面折射着点点的光,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壁画照片,那后面还黏着一张照片,她弯腰捡了起来。
一张两寸的小照片,能依稀看出是个女人,因为已经花了,可能是夹在相框里太久的缘故。
涂南慢慢在手里揪紧,揪成了团。
以前听说过,她妈生在江南温婉之地,就连名字里都有个婉,所以她出生后涂庚山给她取名叫涂南。
涂南生得不像她妈,像涂庚山多一点,她不知道她妈长什么样,没印象了,现在就算有照片,哪怕是完好无损的,她也不想看,不在乎。
涂庚山也许是在乎的,他居然把这张照片夹在了他最喜欢的壁画相片里。
她扔了相片,走出去,火气似乎又没了,或许只是累了,站在客厅里,脑海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如同汪成一潭死水。
直到墙上的钟忽然敲了一下,她回神,抬眼望,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
新的一天都到了。
心猛地一提,她想起了什么,赶紧去掏手机,摸了长裤口袋,没有,又摸外套口袋,终于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