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一角的滴漏滴滴答答,细微的声响在昏暗大殿穿透杂音,如针落弦一下紧促过一下,万籁俱静,窗外的黑暗无声无息覆盖过一切。
老皇帝映着长明烛眼珠子一点纁红像冰冻住了一般。
宫人内侍轻手轻脚侍候了热茶擦汗,退了出去,殿内恢复安静无人之后,老皇帝突然说:“去把庞淮叫过来。”
话出口后,想起庞淮已经去世了,他脸阴了阴:“没用的东西!去把隆谦、胡唯翼、张慎和黄宗羲在值的都给朕叫来。要悄悄的,不可让任何人知悉他们今夜前往玉泉宫觐见!”
隆谦、胡唯翼、张慎、黄宗羲,正是金吾卫的正副统领和南衙北衙的一把手主将,这四个人,百分百没有问题,要么铁杆保皇党要么老皇帝的心腹股肱。
陆海德闻言一怔,继而大惊,一股冰冷的骇意突兀搠获他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他急忙应了一声是,匆匆掉头,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物,从小门钻出去了。
没多久,隆谦、胡唯翼、张慎、黄宗羲四人先后赶至,俱穿的都是夜行衣或普通卫兵衣物,四人对视一眼,俱面露凝重,急忙入内叩见。
“去查,特别是你们麾下这几个月新上任的人,他们近日有什么异动,都做了什么!要快——”
老皇帝双腿盖着明黄锦被,双眼布满血丝,俯身对四人道:“去,快去!”
夜色黢黑,玉泉宫外悄然动了起来,隆谦等人能被放在这个位置上,除了世代效忠是铁杆皇党或心腹之外,能力亦是一等一的。
冯坤那边的人固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隆谦他们把近日的大事小事和调防巡哨值班表这些东西归拢为一个整体纵观之后,却隐隐察觉有些不妥。
像是有一张网,悄然无声张开,正在慢慢往里收拢,核心之地,遥指玉泉宫。
但偏偏,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是那么正常,没有问题,就像是无数自然而然的大事小事碰撞在一起后,形成的自然结果。
无踪可觅,更无法察觉究竟是什么人有问题。
这肯定是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有问题的,老皇帝也绝对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裁撤了。
都撤了他的安全谁来保护?自动剥干净这是洗干净脖子等冯坤?换一批人上位驻防,有问题的人会更多吧!
偌大的玉泉宫大殿只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万籁俱静,暗藏杀机,就在眼前!
隆谦等人查完之后一身冷汗都出来了,他们都是经历过实战见过血的人,他们几乎立马就察觉到了,对方部署已经完成,如无意外,行动怕就在近日。
有可能是明后几夜,甚至有可能是今夜!
隆谦四人心弦绷紧后脊发凉,手都下意识按向刀柄了。
隆谦说:“陛下,移驾行宫?”
说完他自己都皱眉了,胡唯翼沉着脸摇头,“不行的。”
在眼下,移驾没有秘密
的,老皇帝连噩梦惊醒都佯作若无其事,若走漏风声,对方必会提前动手。
一切就绪,随时都可以!
况且最重要的,谁护驾?必定不可能只四个人,万一护驾的人有问题呢?
老皇帝哑声:“隆谦,你回去,传一封私信给高鸣恭。”
隆谦立即折返,给高鸣恭连续传了两封私信信笺,杜撰其女被高鸣恭之子污了名节,咬牙切齿私下商讨两家婚事的。
当夜,他接到了一封回信,是高鸣恭笔迹,对照去信的内容,回了一封。
但,隆谦的女儿根本没有被高鸣恭的儿子侮辱过,上次是误会,两家私下已经解决了!
——他的信根本没法送出城了!
隆谦接到回信,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一种已经悄然抵住咽喉的危机。
同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窥视感。
夜色下,值房里,隆谦展开信,面露忿忿之色,在半开的窗缝里,可以看见他咬牙切齿地坐下来,执笔回信!
隆谦早已安排好了的人,一见他没有出门,立即飞速动身往玉泉宫报信!
这时候,已经渐渐接近午夜了,这是一个逼宫动手的最佳时间点。
所有人都紧张地侧耳倾听内外,胡唯翼三人甚至已经把刀拔出来警戒。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没法分清金吾卫和南北衙中哪个人是有问题的,哪个没问题。
肯定不是人人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必然不少,他们辨不出来,看人人都疑有问题。
胡唯翼咬
牙:“实在不行,明日一大早,末将三人即并御前禁军护送陛下前往京营!”
老皇帝双眼布满血丝,看上去骇人,他慢慢地摇了摇头。
老皇帝这一生经历过撤宫在通天大街上设伏,只不过当时的刽子手是他,被伏击的是太上皇,得手驾崩,和今日这一切,异曲同工非常地类似。
还经历过美人计、府中溺杀、郊野乱箭,甚至京营内的暴起截杀,他和他的兄弟们之间的。
谁就担保到了京营就安全了呢?
换了他,一定把所有环节都安排妥当了,保证网中人插翅难逃。
玉泉宫是最安全的。
金吾卫和南北衙护宫禁军他钳在掌心足足二十年,相较而言,这里反而他最熟悉最如臂使指的,只要他能打开一个缺口,成功把有问题的人铲出来的话。
只要后者成功,他轻易而举就能设计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