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书房内气压低到了极点,里里外外皆屏息以待,冯坤冷冷道:“那就把他叫进来吧。”
所有情绪悉数敛去,一触即发的凛冽危险。
阴冬,无风,齐国公府正厅十六扇朱漆隔扇门今冬第一次全部打开,寒冷驱走了大鼎与火墙带来的暖意,冯坤却没有披狐裘毛氅,一身薄薄的蜀锦描金的大红麒麟袍,殷赤似火,他却丝毫未流露出惧冷之色,这位当场第一权宦第一次崭露他真正的面目。
冯坤其实不需要狐裘和大毛斗篷。
过去这行为,不过为了适度降低强悍中的侵略性和给人带来的警惕性。
谢辞的马就停在齐国公府正门之外,他已重新换上玄黑重铠,脚踏及膝黑靴,率一行精甲在身的卫兵快马驰过齐国公府前宽敞的青石板大街,一勒马,停在红漆红钉的大门之外,他未再有丝毫遮掩自己的行踪举止。
谢辞翻身而下,在小火者的带引之下,沉而稳的军靴落地声,一步一步跨进了这座庞大威势的府邸。
几乎是一跨进门槛,就悄然感觉到平静的表面下那种弓弦拉满的氛围,青砖红基飞檐黑瓦,皑皑的白雪,小太监婢女禁军如往常一般伫立在应有的位置上,皮肤却自动嗅到那种无声无息的危险,汗毛一根接一根的竖了起来。
谢云谢平张青郑应等人皆是进出沙场见识血战无数的人,几乎是一
跨齐国公府,他们的浑身肌肉下意识绷紧起来,雷达全开警戒飙升到了顶点,不动声色间自动呈互为犄角的防御态势,紧紧跟随谢辞身后。
谢辞眉目沉肃,表情却未见有丝毫变化,严阵以待,却并不呈谢平等人的高度戒备姿态。
他抬目,跨过大门一转过内仪门之后,便见正厅。
十六扇髹金朱漆隔扇门大敞,他隔着偌大的前庭,已经望见那高居上首正中而坐的朱红色身影。
谢辞这次没有把谢云等人放在仪门外,直接率人而入,到了这份上,再来这些虚的已经没有意思。
穿过前庭,步上台阶,谢云等人终于被拦下,谢辞没有停顿,直入正厅,一直行至大鼎后冯坤十步远他往常站立的位置。
冯坤左下首站着面色微有苍白但精神已经恢复的殷罗,右手侧站着一名同样高瘦但稍矮些的青年男子,谢辞没见过的,但他一眼就看出了是个殷罗一样的高手。
偌大的正厅之内,所有小太监仆婢皆已屏退,谢辞听到两侧弓弩上弦的声音和几大排清浅的呼吸声。
只要冯坤一声令下,不管谢辞有多么了不得,他也很难全身而退。
金丝翼善冠两条金绳在耳侧垂下,丹凤目凌厉到了极点,冯坤冷笑:“谢辞,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来?”
他极敏锐,谢辞这是有筹码作倚仗而来?
他勾唇,冷冷地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他倒要看看,谢辞究竟能有
什么倚仗?!
冯坤朱红薄唇一掀,吐出如蛇吐信的十个字,“说,倘若不然,就把命留下。”
谢辞进来之后,站定,如往常一般见礼,却只是抱了抱拳,腰脊不弯。
他抬起眼睑,与冯坤视线碰上,如平地飓风,一触即发。
谢辞沉沉如渊,声音不高也不低,他道:“四矸山中,一名朋友的离逝,谢辞对中都权斗已然倦怠,欲抽身而去,请冯相支持。”
冯坤勾了下一边唇角。
谢辞终于说到最关键之处了,他来这里,当然是有筹码的,并且,筹码相当有力。
他淡淡道:“冯相,请屏退左右。”
冯坤冷笑一声:“你只管说。”
没什么是在场心腹听不得的。
谢辞也知道,循例说一句罢了,他视线倏地一凝,毫不迟疑道:“如果谢某人没猜错,冯相的逼宫计划业已准备就绪,动手日期就在眼前!”
谢辞一句话,石破天惊!
但紧接着还有一句:“庞淮已死,南衙北衙已经汰换的过半卫将校尉,想必,冯相已经把想要安排的人手全都安排到位了!”
“疾风骤雨,以快打慢,而后以退为进,扰乱视线,让玉泉宫那位松懈。”
“万籁俱静,正该给予致命一击!!”
“冯相十数年筹谋,终于到了雷霆万钧的最后一击之际了!”
谢辞一句接一句,句句石破天惊,铿锵有力,顷刻掀起滔天巨浪。
冯坤原本双手放置在太师椅扶手上,微斜往后靠铺了
紫红色椅搭的靠背上,从谢辞第一句开始,他倏地睁开眼睑,霍一声坐直,气势如骇然巨浪,利箭一般的目光倏地射向谢辞。
冯坤的表情倏地变了,他终于神色大变,凌厉到了极点,死死盯着谢辞。
包括他左右下手的殷罗两人,猝不及防,两人和冯坤一样,蓦地抬眼射向谢辞,神色大变!
正厅之内,气氛终于一变。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隐秘,冯坤做了这么多,隐藏在最暗处的终极目的,就是把南衙北衙和金吾卫统领校尉这些老皇帝始终紧紧钳制在手中的近身和拱卫皇宫和都城的卫护禁军。
他为老皇帝准备的,由始到终,都是一场血腥的屠戮!
他要用鲜血洗礼,用最恫骇老皇帝的方式,要对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攀上皇座一剑杀死,一片片地片下血肉,看着自己失去生命,血溅三尺,恐惧又骇怒地失去一切死死抓在的重愈生命的东西!
无能为力,无能狂怒地死去。
如此,才能告慰他千刀万剐而死的父亲!
一头撞死在门柱的母亲和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