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身气质沉下去了,短短一夜彻底成熟,一丝苍白病态俱不见,他脊梁挺得笔直,沉沉如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轻易窥见他的喜和怒,沉甸甸的铠甲一件接一件穿戴上身,脚踏黑色军靴,沉沉无声,岳峙渊渟。
他抱着头盔,出了内帐,对顾莞说:“我先出去一趟。”
一步踏出帐门,淡淡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和手上,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谢辞闭了闭眼睛。
一夜时间,剥筋剔骨。
他向他的父兄告了罪,但从今往后,他就要走上另一条他曾经为止痛恨不耻的不归路了!
但他无悔矣。
李弈已经接到他的口讯,带人骑着
马刚刚来到,不远处路口勒停等着。
谢辞睁开眼睛,翻身上马,一夹马腹。
两人很快并骑。
往中军最后方的西北行军大总督兼监军特使行辕而去。
……
今天有风,几天的雨水也冲去了大部分的血腥和焦油的味道,东北风越过山岭,带来的草木和水汽的气息。
谢辞的变化,李弈也看在眼里,很多事情李弈都没说,但他知道谢辞明白的。
这个一身玄黑甲胄,气质矜贵如朗日入怀的英武青年男子,他眺望远处青山如黛,平静地感慨:“是这样的了,和光同尘,逆水行舟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弈早已在特使行辕进出多时了,他这次是来带谢辞去拜见冯坤的。
踏入行辕大门一步,就意味着,正式效命于权宦冯坤之手下了。
谢辞垂了垂眼睑,抬起之后,琉璃冷色的黑眸已不见一丝情绪,他淡淡说:“你说的,我都知道。”
……
快步行至中军最后的行辕之前,两人翻身下马。
持刀禁军林立,李弈与门禁的禁军校尉互相抱拳,抱拳微笑:“我与谢四来拜见冯相。”
门后不远站了一名蓝衣小太监,李弈也客气微一抱拳,小太监转身往里面去了。
行辕内铺了厚厚的猩猩绒红地毯,脚步落地无声,鎏金鹤嘴香炉里徐徐吐出香息,驱走了仅剩的战场污秽味道。
冯坤昨夜睡得晚,正端坐上首太师椅在假寐,小太监轻手轻脚入内,等待片刻,才轻声
禀报。
冯坤一袭赤红麒麟袍,脚踏描金皂底黑靴,缓缓睁开一双丹凤眼,眼尾斜挑备显凌厉,五官却极白皙阴柔,他淡淡挑眉:“哦,谢辞来了?”
他接过青花茶盏,挑了挑唇:“叫进来罢。”
肃肃风过,呼啸凌然,帐篷禁军,眼前的这一切,是那样的既熟悉又陌生。
小太监没多久就回来并引路。
谢辞抬起眼睫,一步一步往里走,入目是猩红的绒面地毯,他的浑身血液,不可自控地往上冲。
他抬起眼睛,最终行至行辕大帐之前,帐帘掀起通风,里面偌大又亮堂,布置一如中都的华丽屋宇,徐徐香息自帐门溢散而出。
谢辞原该辨得出这是什么香,他曾经甚了解这些,但那些闲逸的年少时光早已经距他一辈子那么远,谢辞根本没有思绪分辨这是什么香。
他静静站着。
行辕大帐之内,牡丹红地毯的尽头,两把檀木太师椅的右侧上首,端坐着火红麒麟袍目带审视的掌印权宦冯坤。
谢辞一步一步走进去,终于来冯坤的面前。
眼前一刹闪过很多很多的东西,最终谢辞没有任何迟疑,一撩铠甲,“啪”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抱拳,暗哑铿声:“谢辞见过冯相!”
“很好。”
冯坤点点头。
他尚算满意,没有犹豫迟疑,没有那些所谓的气节和被羞辱的扭捏,冯坤抬眉:“你果然比你的父兄要识相多了。”
谢辞心内一绞,一刹捏紧了拳。
有些
沙哑磁性微带一丝宦官特有的尖,冯坤的声音如他的相貌一般,阴柔锋锐,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