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有被抓住——只是消失不见了。
一路追查过去,几十年前的案宗,只说当时将他们逼到了西湖畔,人就此不见。怀疑是藏入了旁边的藏剑山庄,可入内搜查却一无所获。
那时的搜查应该是极其严密的,这些人已是走投无路,临时求救,不知道藏剑山庄能怎么藏人。
他正思索,女子已明白他心意,含笑轻语,“请将军不必再猜了。当时情形慌乱,奴又年幼,已什么都不记得了。若真的想追根究底,也许庄主还记得一些。”
李承恩略笑,正当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清冽如酒。
“——藏剑山庄藏得了剑,自然也藏得了人。”
“吾对这段往事,倒真的有些兴致。”
叶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正从屋中撩开帘子出来。罗浮仙将他搀扶过来,让人去泡了茶。李承恩饶有兴味地抿一口酒,考虑能用什么价钱换这段旧事。
“她不日将启程北上,不再是奴婢身份,也就和藏剑山庄没关系了。”
“庄主这个顺水人情,送得不错。”他笑了笑,叹一口气,“华山现在多方盘踞,又收到东瀛战书,罗娘子过去,假如真的和亲人团聚了,顿解纯阳宫一难。”
“纯阳的人情,将军又什么时候断过?”叶英道,“就算谢静虚之事已成死局,可天策府到底没往里面掺一脚。日后光是凭这一点,就是个天大的人情。”
“谢云流这件事情,是人情,还是麻烦,现在还说不准。”李承恩忽然伸出手,搭在叶英拿着茶杯的手腕上,止住了这人的动作,“——吾现在倒是想和庄主赌一件事情。”
叶英顿了顿,不过放下手。
“——将军还能和某赌什么?”
“不论那些尔虞我诈,吾不过想和庄主赌一段故事。”李承恩站起身,走到船头——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淡淡灯火与沿途花海,仿佛能够从那霓裳妖娆的颜色里,想象出其中的温暖芬芳。
“赌七秀坊这一次的春花演……无法如期举行。”
黑色的水面上,船缓缓前行,拖出漫长的涟漪。
叶英的眼梢微微动了,却只是合上眼。
他看不到那里的薄红灯火,而能听见很轻很轻的笑声。
一时没有人说话——叶英明白,只有前方真的出了事情,这个人才会如此信誓旦旦。
麻烦。
他很轻地摇头,叹气。
“……加价。”
“反正船都离岸了,覆水难收。加多少价,吾都认了。”
幕三
春花演还有半个月开始。但踏上码头,叶英很快就感觉到了这绝对不是什么要举办庆典的气氛。
到的时候是晚上——上一次他来,码头处连靠船的位置都要等。这一次很快船就靠岸了,四周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声。
牌楼下,一辆女用车辇静静停着。车里传来的熏香气味中,还混杂着一丝药味,但不是如何浓重,反而让人十分舒服。
罗浮仙扶着他,跟随李承恩走过去。前面有几个女孩子,年纪都不大,豆蔻似的圆润美好。两边是认识的,见李承恩过来,有人就告诉了车里的女子。
他们在车外等了片刻,方见一只素白玉手撩开车帘。冷香微动,淡青色的烟纱盖头笼住半身,却依旧能看出是清瘦身骨。
女孩子们扶着她——这人似乎抱恙,身如细柳,步伐不稳。
女子屈身揖了一揖,李承恩道了声不用,便伸手把人扶起来。
灯影下,两人被拉长的身影微微晃动,看上去颇登对。
女子唤作邈涟,是七秀坊歌女,善五弦琵琶。和李承恩认识了快将近三年,这一次事先收到了信笺,就带人等候在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不住咳嗽,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可怜。
一行人走过牌楼,改坐七秀坊客用的宽大马车。一路上四周冷冷清清,只有偶尔能听见女孩子的细语声。坊里肯定出了事情——并且看起来李承恩提早就知道这一次春花演延期的消息。
七秀坊每年四季会演的时间都不固定,所以叶英只觉得这人出发得早了些,没察觉什么;现在这个局面,这个人无疑又想拉自己趟浑水。
车马过桥,邈涟道,“今年的光景,也许又请不到仙人。”
她忽然没头没脑提到这个词,其他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李承恩一点都没什么困惑,道,“尽人事,听天命。吾会尽力查探。”
邈涟摇了摇头,道,“狐仙庇佑与否,全看天意。天意难违,奴也只能认命。”
听到了狐仙二字,叶英才想起了一些事情。
七秀坊是公孙大娘建起的,一开始并非以忆盈楼区域建设,而是在稍北的绿杨湾。更早些的时候,绿杨湾荒无人迹,只是一片野竹篁。
这片野竹篁有许多传闻——光是叶英小时候听过的就有十几个版本。但无论哪一种,总是围绕着一只狐妖。
狐妖或者狐仙,早已不再重要了。传言当时有一只狐狸和一名僧人争夺这片修行宝地,斗法数载,最后被僧人割去尾巴降伏。其后僧人云游,命其庇佑四周风水祥和。
当地的渔民常会供奉狐仙像以求平安,甚至时不时能够听见狐仙显灵的传闻。当时在绿杨湾准备大新土木建造七秀坊的时候,就有人和公孙幽说过这些传闻。只是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工事没有因此停止。就在他们准备砍去当中的竹子时,各种怪事就出现了。
莫名其妙有工人从架子上跌落,引水渠道的水车卡死,夜里出现怪声,甚至能看到一个华服人影在夜幕中晃过,又没入水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