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丹药出炉了,两人都有些沉默——大多数都被炼毁,一整炉仅仅有两颗完好,天君之前所说的十之二三怕都只是往好了说。
紧接着便是马不停蹄第二炉、第三炉……
将吞云池围了好几圈的箩筐渐渐见了底,最后一炉凝寒丹也出炉了。
两人将炼好的凝寒丹分了类,经霜草炼出的为末等丹,其他的根据替代经霜草的药材药效优劣和丹药呈色,大致可以分为次等丹和上等丹。眠月将它们分开装入木盒中,迭在桌上。
数百筐药材,最终炼成的也不过装了六盒而已。箩筐中还剩了些从冰渊中采来但药性与经霜草略有差异的奇花异草,眠月将它们贮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眠月垂眸望着那六只木盒,思绪万千。只觉那木盒不像是装着丹药的续命匣,倒像是记录某个不可抗倒计时的计数板。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修习。在六盒凝寒丹用完之前,她还得再创出几门能用的意念力功法。
她想起从前在那怨灵的无尽梦中以意念力化剑的情景,不禁猜测意念力强盛到某个程度,会不会和灵力一样能够在现实中幻形呢?
这自然也非一日之功所能验证,只盼着能赶在蛊毒无制前做到,或是证实行不通也好。
一开始眠月不知一颗丹药能压制多长时间,等得蛊毒发作才服下一颗,神根多少被损耗了些。时间长了,便也摸清了那丹药的药效,末等丹差不多只能压制半年的样子,次等丹能压制五年,上等丹则能压制十年之久。每每估摸着要到了蛊毒发作的时日,她便特别留意,察觉到一些征兆就赶紧补服,总算不再恶化下去。
眠月彻底闭关了。她先是再将吹轻绪完善了些,又开始新的尝试。一晃眼便过去十年百年,吞云池中的荷花莲花不知开落了几百回了。
“我昨日去拜访过人间清和门出身的曲仁、曲慈两位上仙。”扶樾推门进来。
眠月道:“她们怎么说?”
扶樾黯然摇摇头。眠月本不曾抱有希望,故而也不显得失望,只是淡淡一笑:“无妨,我早预料到会是如此情况。更何况如今我已不那么依赖本源神力,不必再麻烦了。”
扶樾道:“我不甘心。”
这些年她几乎走遍了整个天界,终究无人能解得此蛊。
扶樾敛住自己身侧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强盛的神力气息,挨着眠月坐下来,托着腮,闷闷不乐。
眠月仍是笑:“这有什么?你得相信我,没有灵力也不会比任何人吃亏。我又研究了霜君留下的那卷残书,似乎再找到一种什么火就能点亮那盏灯了。等你歇几天,我们就一起去寻,好不好?”
正说着,眠月忽觉有些不对,蛊毒隐隐有发作的前兆。她忙从桌上拿过那装有凝寒丹的木盒——这是最后一只木盒了。
打开来,一颗末等丹孤零零躺在里边。
眠月默不作声将它取出咽下,像平常一样将木盒放回了原处。
“还剩多少?”
眠月沉默。
扶樾见状,不再问询,只是握紧拳头:“我明天再去问问天君姊姊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眠月连忙抓住她衣袖:“不要去了。”
扶樾难过道:“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它发作吗?”
眠月道:“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没有太多意义了。争得这么多时日,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不是坏事呢?”
扶樾默然,眸中明明暗暗。
次日,眠月坐在窗前,看着那一缕曦光照进鸾凤林,落在吞云池中,一闪一闪,晃眼。
她摩挲着那只空空的木盒,静静看了一会儿窗外光景,放回木盒,起身。
她没忘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到这个时候,眠月早已对失去神根一事看得淡了,只是有一事,必须在失去神根之前完成。
眠月来到一处熟悉宅邸前,轻轻叩了叩门。
“谁呀?”
沐昭开了门,见是眠月,眼中倏地放光:“神君!你老人家怎么突然想起过来了!”
这些年她并不是没来过鸾凤林,只是眠月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偶尔遇上眠月出关还能陪她在林中转转或是顺手教她几招不那么常见的功法,更多时候她只好自己玩了一会儿就走了。
眠月看着院中与烟月小筑极相似的布局,轻轻笑了笑:“走吧,回人间看看。”
“真的?”沐昭惊喜无比,故意撇撇嘴,“我还以为神君你都忘了呢。”
“不会忘的。”眠月道。
算来眠月回到天界已然足足九百年,赴那千年之约刚刚好。
两人先去了一趟烟月小筑,那里已全然被杂草覆没,荷花池也早就干涸了。至于曾经那些受眠月灵力影响偶开灵智的小仙,眠月走后她们在这里安安稳稳生活了一两百年,仙缘耗尽后又失去灵智重归原形,有的寿终正寝,有的以原形姿态继续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一棵参天巨树下的杂草丛中,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眠月走过去拨开杂草丛一瞧,一颗鹅卵大小的夜明珠静静躺在那里。
“是你呀。”眠月轻声道,“我才来人间的时候,你还是一株瘦瘦小小的小树苗,还被风吹折了一半……如今都长得这样高大这样茂盛了。”
眠月俯身,将那夜明珠埋在树根旁。恰一阵风起,树叶摇曳起来,沙沙作响。
沐昭垂着眸蹲在那昔日的荷花池边,那是她故事开始的地方——现在已经是烂泥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