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萱回到家,边换鞋边朝屋内望,随口唤了一声:“老公。”
没人回应,但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老公,你回来啦?”黎萱走到浴室门口,确定张文斌已经听见她说话了,但就是不想回答,估计在生闷气。
其实,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不就是她和姐妹喝酒,没跟他说吗?平时生活里里外外大多都是她在弄,偶尔在外面放松一下怎么了?
黎萱也一肚子牢骚,但她并没有发作,而是靠在门外,好声好气地和张文斌说话:“老公,你睡衣拿了没有?我去帮你拿。”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
“拿了。”张文斌闷闷的声音响起,随后拉开门。
黎萱笑着道歉:“老公,我刚刚喝完酒回来。就一瓶鸡尾酒,老公,”
张文斌往前卧室里走,犹豫一下才说:“那你为什么撒谎?”
“我也没想撒谎……只是懒得解释嘛。”黎萱也没说,我在加班什么的,只是张文斌以为她在加班,她只是没有反驳罢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么想是在强词夺理。但是,自从结了婚,她发现就没了自由,好像她的身份不再是“黎萱”,更多的是“张嘉木的母亲”,“张文斌的妻子”,然后甚至是女儿,儿媳……最后,才是她自己。
最可恨的是,她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她下班后不去接孩子放学,心里还生出了愧疚感。
所以,在张文斌问她是不是在加班时,她不想否定。这好像是一针安慰剂。
“怎么懒得解释了?”张文斌还是不满,“你偶尔有聚餐,这没问题呀,咱们好生商量,最好时间错开。今天闹闹都没接……”
“老公,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黎萱转移话题,“老公,下午我又被老师叫学校去了,说闹闹上课不注意听讲,还影响别的同学上课。你说,会不会是老师不喜欢闹闹,所以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呀?”
“应该不至于吧?”张文斌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黎萱:“怎么不至于?老师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的,我在网上看到过很多老师针对学生的事情……”
黎萱见张文斌不再追究她撒谎的事情,松了一口气。她心中有委屈有埋怨,原本可以和张文斌吵几句嘴,再指责他不懂体谅人,将问题都甩到对方身上去……但她没有。
从小到大,她最烦的就是吵架,可能是听惯黎舒和黎娅动不动就互怼几句,她和事佬当惯了,遇到事情第一反应都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发泄情绪。
两人聊了几句关于闹闹的教育问题。张文斌对老师有着朴素的信任,黎萱则打了个问号,打算等慢慢回来后,再好好地问问他学校里的事情。
一场家庭风波在黎萱的主动示弱下,悄无声息地化解。她也去洗漱,出来看见床被已经铺好,一个锦盒放在床中央,而屋子里不见张文斌的人。
“老公?”
黎萱喊了一嗓子,将锦盒打开,只见一条四叶草项链静静地躺着。
“喜欢吗?”张文斌从门后出来,“我看这项链在你购物车里放了一年了。老婆,你辛苦了。”
他知道黎萱平时事业家庭两头顾很累,别人都羡慕他娶了一个嫌弃,所以总想着做些什么哄她开心。黎萱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也不想追究。
“浪费钱。”黎萱没好气地说,手脚诚实,已经在试戴了,“好看吗?”
“好看。”张文斌倾身上去,搂着黎萱的腰肢。
自从生完孩子后,黎萱肚子上长了一圈赘肉。当年生闹闹时,把她折腾得不轻,疼了七八个小时,然后脐带绕颈,又转了剖。
她躺在手术台上,感受到了传说中的濒死体验。打了麻药后,虽然没有痛感,却并不是没有知觉,她能感受到刀片在皮肤上划拉的麻麻的感觉……
伤口恢复时,她又有增生,长出了多余的肉,凹凸不平很难看。
“今天闹闹不在家,我们动作终于可以大一点了……”张文斌激动地搓搓手。
黎萱笑着用力捶他肩膀一下:“说什么浑话!”
“我加把劲,争取早日怀上二胎。”
窗外的月亮害羞地躲进云层。
黎舒难得喝酒,一点低度数的鸡尾酒就让她头脑发昏。
微醺后好似有一柄情绪放大镜,让她这些日子压抑在心中的愤懑都如同泉水般冒出来。
还有从小到大的“乖孩子”的枷锁,让她有深深的无力感。
黎舒呆呆地看了烤盘里仅剩的鱼骨架,还有旁边多出来的几个瓶子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往外走。
黎娅和黎萱走了之后,她情绪不佳,独自一人坐着喝闷酒。老祖宗诚不欺我,借酒消愁愁更愁,她心情更加不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黎舒觉得人活着很没意思,特没劲儿。每天像个可有可无的螺丝钉,做着枯燥乏味,周而复始的生活。
她每天都戴着面具生活,要表现得很开心,不能让父母担心……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她来人世走一遭到底有什么意义?
毫无意义。真的,个人的渺小和局限,让每个人都显得可有可无。毫无意义。
黎舒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只是一个被父母操控,挣脱不了枷锁的提线木偶,她是大千世界的一粒尘埃……
不知不觉,黎舒走到长桥上,她站在栏杆边,看着滔滔不绝流淌的河水。
河水在流淌,有船只开过时水波粼粼,浪花拍打在岸边有脆响……但它又是那样深邃而沉默,宛若古老的枯井静静端坐。
黎舒凝视着河水,有些晃神。活着好没意思,好没劲儿呀。她心里想。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