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姐,行行行,好,我马上来。”黎舒挂断电话时眉开眼笑,眼睛弯成月牙,应该是她今天晚上最发自内心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我姐找我去给小孩补课,他课业落下的太多了。”撒谎时,总喜欢编排一些细节,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你姐不是还没结婚?”
“堂姐。”
“你白天上课,下班了还要义务劳动?”
“都是亲戚。”
“那好吧,你周末有空吗?我来找你。”
“到时候再看吧。”黎舒说着,转身就走。
施展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要送她回去。黎舒:“不用麻烦,我开车过来的。”
逃命似的上了车,从后视镜里看见施展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但这口气又没舒到底,总觉得有根弦崩着,如鲠在喉。
她望着窗外,可能是受心情影响,明明灯火璀璨,还是觉得夜是灰扑扑暗沉沉的。建筑鳞次栉比,道路交错纵横,她开车穿行其中,夜渡迷津,不知怎么走,怎么选。
“我不想相亲,不想稀里糊涂的结婚。”
“我不想什么都听你们安排。”
……
这些话,怎么就这么难说出口呢。
黎舒将车停到小区的地下车库,脚步声轻微的连声控灯都没能点亮,她没有坐电梯,而是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上楼。
自家门前的廊灯是亮着的,有飞蛾围绕着光源不停飞扑,碰壁后再继续闷头撞上去。她仰头看了会儿,心底生出一股孤勇。
黎舒将拇指按在电子锁上,开门进去。她没有耽误时间,生怕再过会儿就又退缩了,径直走到父母房门前,刚抬起手准备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
老爸又在和姐姐吵架了,争吵的内容还是老花头。无非就是一边催婚,一边宣称是坚定的不婚主义,绝不走进婚姻的坟墓。
吵完后,房里传来老妈杨英华拍打后背,啪啪啪的响声:“你也别气,娅娅一直是这样,慢慢劝。”
“不行不行,喘不上来!”话音在黎强喉咙里齁得慌。
“我去给你倒杯水,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娅娅有小舒一半省心就好了……”
黎舒连忙闪身回房间,看来今天不是摊牌的绝佳时机,改日再说。她没有开灯,要是老妈从门缝里看见光亮,肯定会来问她对施展的态度,相处的情况。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浓稠的黑暗将她团团包裹,身体好似陷入沼泽地,渐渐沉下去。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又乍然惊醒,迷蒙地四处张望,看见是在房间里才安心。
从前,父母亲戚也没少给她介绍,秉持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度,不大插手。也可能上面有黎娅顶着,集中火力对付姐姐去了,没怎么把精力放在她身上。现在眼见她年纪也上来了,又实在拿黎娅没办法,开始转移火力。
黎舒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她不坚定的反抗,半推半就的,可能真的就要这么糊里糊涂地进入婚姻了。
她对婚姻的态度就是随缘,不像黎萱那样是必婚主义,也不像黎娅那样是不婚主义,她可能是个幸福主义,结不结婚都好,怎么舒心怎么过活。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更不愿意和没感觉的人过一生。
黎舒洗漱好后翻来覆去睡不着,给黎娅打了个视频电话,想跟她取取经,毕竟这些年能够顶住父母亲朋的炮轰,核心力量可想而知。
“怎么了?”黎娅秒接,她脸上敷着面膜。
“姐,我请教你一件事。”
“说。”
“你是怎么做到不管不顾,任性妄为的?”
“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自私一点就可以了。”黎娅说得很理所当然,她抬眼见妹妹为难的神色,开始有些不耐烦,“来,小舒,跟着我念。人生就两件事,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在家庭关系里,也适用。”
黎娅见妹妹还是一副不开窍的神色,一甩手,“好了,不和你叨逼叨,挂了。”说着,啪嗒就挂断。
黎舒无奈,她羡慕姐姐活得这么肆意自我,但她做不到啊。
小时候,每逢节庆,就到了亲戚们开始拼娃的时候,老爸会不厌其烦地炫耀她满墙的奖状,以及作文绘画得奖的证书,她都要陪侍一旁,乖巧微笑。
那时,她很庆幸自己学的不是什么唱歌跳舞之类的才艺,不然,老爸大手一挥,会说“小舒,来,给叔叔阿姨们表演一下……”她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但姐姐就不会。
黎娅学的是架子鼓,也曾在气氛恰好时,被老爸要求打一曲助助兴,被稚气未脱,却已有着酷飒劲儿的姐姐严词拒绝,还会一脸嫌弃地说“我又不是耍猴的”。
她听话了大半辈子,如果现在忽然把姐姐的招数生搬硬套过来,不把老爸气出病来才怪。而且,她也不想父母伤心难过,为她的事情操心。所以,就算要反抗,也得委婉。
入睡前,她一直在琢磨怎么跟父母说,翻来覆去想措辞,以至于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稳,做了一夜稀奇古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