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碰下苏恕的手臂,提醒道:“穿鞋。”
苏恕的视线从很久不用的烤架上挪开,后背撞在沈聿卿的胸口也没回头,“那糖水店也不是你和他去的。”
沈聿卿顾着给他换鞋,听到苏恕的话后无奈道:“带你去吃糖水是想让你高兴点,他去没去过我也不知道。”
苏恕想着事,胳膊和腿都任由沈聿卿摆弄。
忽然,他内疚又期盼地看着沈聿卿,问道:“相机里的照片还有备份吗?”
“有,在书房的抽屉里,但里面不全。”
要不然沈聿卿也不会去问成笙,江以轩是他们这一群人里最喜欢用相机记录生活的人。
沈聿卿刚合上厨房柜子的门,苏恕就已经忙不迭地去书房了。
自从成笙用过那次,相机就放在家里没人动,苏恕在书房最里面的抽屉找到存储卡。
和沈聿卿说的一样,这里面的照片不多,大部分都是沈聿卿大学时的照片。苏恕耐心不多,直接去看最后的那几张。
翻到倒数第二张时,照片里右边中间呆愣的自己豁然出现在视线内。
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粉色圆滚滚形状的水壶。
苏恕在书房待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出来时沈聿卿正在厨房做晚饭。
见到沈聿卿后,他只是轻轻抱了下沈聿卿,就没在说别的。
苏恕这种状态持续到了晚上,直到被钟迟玉的一通电话打破。
苏恕拿着手机,时不时地“嗯”一声,语气倒是挺淡定的。
沈聿卿看着他,苏恕丝毫不知道自己慌乱地来回走。
几分钟后,苏恕挂断电话的同时肩膀也微微一松。
“回去也好,最起码她碰不到苏闳刚了。”他嘀咕道。
咣当一声,茶几和玻璃杯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一抬头,就看见走过来的沈聿卿。
“苏闳刚他们不会再来了。”沈聿卿说。
苏恕伸直的胳膊还没收回来,就被沈聿卿的话整得怔住了。
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心急地看向沈聿卿,“你做……”
苏恕顿时哑然,嗓音微涩地开口,“别为不值得的人脏了你的手,他们都不重要。”
对苏恕而言,苏闳刚是怎么看待他的,真不重要,他对苏闳刚没有过对父亲的孺慕和期待。他对钟迟玉有很深的感情,对苏闳刚的感情早在儿时一次次暴行中消磨殆尽了。
“只要他别再打扰我妈的生活,他欺负了我妈那么多年,没道理让她再碰到这个人渣。”
沈聿卿很快从苏恕的言语里察觉出漏洞,“你知道他……”
苏恕的手肘压着抱枕,赶在沈聿卿说出家暴俩字前接过来话,“我知道他打过我妈……很多次。”他苦笑了下,“我妈不让我回家,但我偷偷回去过。”
沈聿卿听到这里,心里有个模糊的猜测。
苏恕抬眼注意到沈聿卿的神色,没觉得奇怪,他们都太熟悉彼此的表情了。
他略微懊恼地低下头,自嘲道:“我小时候很可笑的,我以为和陈哥一样能打,就能保护我妈。”
正文完
苏恕从未和钟迟玉说过这些稚嫩的想法,在很多事情上,他和钟迟玉有着相似的观念,他们单方面的认为自己能为对方遮风挡雨。
钟迟玉为了苏恕不沾染苏闳刚的恶习,闭口不谈多年遭受的家暴。而苏恕在看到她的遭遇后,也想用单薄的肩膀为他妈撑起一片天。
这一晚苏恕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琐事。没上小学前他在奶奶家住过一段时间,时常会听到邻居说起他家的事。苏闳刚第一次动手是在钟迟玉怀孕四个月,钟迟玉挨了一巴掌,马上就报了警。
警察是来了,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劝和的人太多了,其中甚至包括了钟迟玉的父母,给的言论大多是“都有孩子了,还离什么婚?”或者是“男人当父亲就稳重了,他只是一时冲动。”
“有的时候我觉得她有我是个错误,没有我她能过得更好。”
卧室内,苏恕的脸埋在枕头里,胳膊搭在沈聿卿的胸口上。
床头暖黄色的灯光晕在两人依偎的身影上,沈聿卿伸手碰了下苏恕有点热的眼皮,“别这么想,她是真的在乎你,找不到你的那天,她差点在雨里摔倒,你生活得不好,她比谁都不放心。”
也许在某一方面钟迟玉做得不好,但没人可能否认她对苏恕最本能的爱。沈聿卿第一次见苏恕,苏恕才五六岁,矮矮的个子,坐在小卖铺前面吃雪糕。
小卖铺旁边大片空地围着一群小孩子,五六岁的小孩正是能闹能淘的年纪,衣服裤子上或多或少都有洗不掉的污渍。
苏恕却不一样,浅色的短袖和小裤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被钟迟玉养得很好,脸颊也是圆圆润润的,性格也不认生。
苏恕沉默半晌,转过身面对着沈聿卿打瞌睡,他困得黏黏糊糊,“我知道,她在乎我,你也是。”
其实他是个很会记别人好的人,他爸妈没离婚的那几年,苏恕在家也没怎么挨过打,除非他真的做错事,钟迟玉才会下狠心教训他。
苏恕没怨恨过钟迟玉,甚至在他更小的时候,他还对苏闳刚有着对父亲的崇拜。如果当年他没自作主张地回家,没撞见苏闳刚撕掉虚假的和善,没目睹钟迟玉被迫隐忍丈夫的拳打脚踢,或许他还会认为自己是个幸福的小孩。
只是,这世上没有什么“如果当初”,苏恕也不愿意在虚伪的幸福中蚕食钟迟玉的后半生。
钟迟玉在三天后回嘉水市,苏恕主动开车去送她。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苏恕戴着黑色鸭舌帽,安静地跟在钟迟玉身边,与寻常的母子没什么两样。眼见着时间快到了,苏恕动了动唇,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