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山,楼家。
“看看你做的好事!”
一杯滚烫的茶水被掀翻在地,洇湿了地上铺着的柔锦织缎金丝绣地毯,那盏上好的白玉杯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阴暗处。
首座上,楼老夫人怒容未消,耳上那一对赤金缠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还在微微晃着,折射出刺目的光,配上其威严的神情,不由得让人心中生出惧意。
她的话音刚落下,屋内便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
楼岸垂眼跟着人群跪下,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楼老夫人将手中的账本丢在前排楼骁的脸上,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若非此次岸儿提前发现,你知道会酿成多大的祸患吗?!”
楼骁慌张地跪爬着上前,喊道:“祖母,祖母!你相信我,是楼岸做的,是楼岸!”
他直起身子回头,怒睁着眼睛冲角落里的乖顺跪好的楼岸吼道:“是你,是你这个没爹娘的野种陷害于我!!!”
“祖母,祖母你信我,我真的没想到那批料子有问题,是楼岸故意做的,是他联合那批商户”
楼老夫人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拐杖抽在了他的脸上,楼骁的脸瞬间便红肿不堪,头偏在一边,嘴角渗出血丝,他明白楼老夫人是动了大怒了,瞳孔惊惧的缩小,立马趴伏在地,抖着身子再不敢说一句话。
堂内的人都吓了一跳,顿时伏下了身子,齐齐喊着“掌门息怒”。
也不怪老夫人如此生气,这次楼家商队运送的料子是直接上供给宫中的贵人和上京的贵女们挑选制衣的,可以说关乎着楼家的口碑和未来的发展,若不是最近皇家那边特定的商队出了些问题,楼家的商队还拿不到这个单子。
偏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差点被楼骁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给毁了。
楼老夫人阴沉的目光寸寸扫过楼骁颤抖的后背,面上浮现出一抹疲惫来。
这些鼠目寸光的蠢货。
满心只想着祸害他人,丝毫不顾及家族利益,别以为她看不出这次的局原是针对楼岸去的,只是自身功夫不到家,没害到人还把自己也拉下了水。
这些年楼骁父子在商队里可谓是一家独大,此次她将楼岸安排进去做事也是对父子俩的敲打,本意是让他们好好办事,私底下怎么斗、斗成什么样,楼老夫人都不会管,可这次偏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见自家儿子结结实实挨了那么一棍子,楼自枫心疼坏了,连忙上前求情道:“那批商户都是同楼家合作的老人了,骁儿也没料到会临时反水啊。”
楼老夫人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身为商队领事人,连手底下人的心思都察觉不出,老身要你们有何用!”
楼自枫顿时说不出话了。
这事儿的确是他们的问题,最近只一心想着如何设圈套让楼岸钻了,却没曾想在交货前夕,合作多年的那批商户会突然变卦,不仅将料子卖给了旁人,还以次充好,给他们提供的都是次等的货品,导致他们差点无法和皇家交代。
说来也奇怪,事情到今日也是过了很久了,楼自枫父子几乎动用了在江湖上所有的势力,却到现在也没查出那位开出天价、以至于让众多商户毁约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也不是没怀疑过楼岸,但和那位江湖中魄力资本手腕都强硬至极的神秘人相比,楼岸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实在是不够格,核查再三后,他们便也打消了怀疑。
死活查不出插手的江湖势力是何方神圣,父子俩也没了办法,只道是时运不济。
楼老夫人像是才看到角落里规矩跪着的楼岸,脸上的怒意转瞬间便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慈爱。她朝楼岸招了招手,缓声道:“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别跪着了,到祖母跟前来说话。”
楼岸恭顺起身,敛着眉目站到了楼老夫人的跟前。
楼老夫人看着他,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顿了顿,柔声问道:“好孩子,告诉祖母,你这次找来应急的那批商户都是从哪引来的啊?”
楼岸知道这次过于凑巧,以楼老夫人多疑的性格难免会怀疑是他一手策划的,眼下,这便是在试探了。
楼岸面色如常,从善如流地撩起袍角跪下,冲老夫人行了一礼道:“此次的确并非是我一人的功劳。”
老夫人眸光动了动,“哦?”了一声。
楼岸道:“我在商队里帮忙时便对那批商户的心思有所猜测,终究有些不放心,便麻烦了舅舅帮忙,替我另寻了一批商户做两手准备。”
楼岸拱手行礼:“还好,用上了,也算是没浪费了舅舅的一番心意。”
楼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心中渐渐有了些别的衡量。
自从姜邈离开了楼家,姜家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所有当初对楼家在人脉、商队上的照顾和打点,断绝了一切往来。若非如此,楼家今时今日的财富积累,只怕会达到另一种可怕的境界,在江湖上定会是独一份的存在。
现在虽然也是宗门世家之首,但比起完全垄断和压倒性的势力,终究还是差了不少。
外界也有不少风言风语,说当年的楼家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崛起,在江湖中始终压了其它势力一头,就是仗着当初那位十分有背景的少夫人,他们虽不知道少夫人的背景究竟是谁,但也不妨碍对楼家的冷嘲热讽。
其实平心而论,这些冷言冷语也的确是事实,但正如楼老夫人这样心气高过天的人物又怎么会认呢?是以她这许多年来一直憋着口气,努力壮大楼家的势力以证明传言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