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岘走神的时候,宫理已经跳下了主席的座椅,背着手靠近过来,她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冈岘作为Beta虽然对信息素不敏锐,但也立刻察觉到了她身上极具攻击性的Alpha气息。
是海浪的气味,夹杂着一些不明所以的类似沙石灰尘或无机物碎屑的味道。
冈岘能联想到最相似的气味,就是上古博物馆中,模拟历史上冰冷月球化作碎块坠入母星大海时的味道。
她一直到成年之前都是穿着裙子被捧在掌心里长大,谁能想到她如今会被包裹在军装之中……
宫理嗅了嗅空气,笑起来:“冈岘,你在怀念我小时候了。但也恨我是吗?毕竟我击穿了你故乡的星球。真好,人一旦复杂,就很美味。”
冈岘瞳孔缩了缩,没说话,她一直都有通过气息察觉他人情绪想法的能力。他心里交错的情绪,也让宫理更开心了,她笑着背手走过几步:“看来我只有在晚宴上才能见到甘灯大人了。”
宫理也在门边停了下来,像是撒娇一样笑起来:“也麻烦你传话给他,之前第一次请求和谈时,我说只要他,他却不答应。既然如此,这话
已经不作数了,哪怕他跪下来求我也没用了。”
她欣赏着冈岘死气沉沉的面容下的愤怒,笑道:“但他还是可以把自己当筹码之一,跟我谈判的。”
……
甘灯的悬浮轮椅穿过回廊,他手边的桌板上放着关于战况的厚厚资料。他的近臣都知道主席对金属与部分聚合物过敏,所以轮椅的扶手靠背都包裹着丝绒与织物,他手中的笔也是玻璃笔杆;他们也知道主席相比光脑更喜欢看印刷出来的文字,所以大部分重要资料都会以纸张的形式送入他手中。
几位秘书跟在他的轮椅之后,悬浮的球形灯带着嗡嗡的低鸣漂浮在甘灯身侧。
就在他的轮椅即将上到书房之前,冈岘急急忙忙走下来,他刚换了衣服,身上还有着很明显的信息素除味剂的湿痕,冈岘急忙道:“主席大人,书房还在打扫,请您先不要去。”
其他秘书还不明白,看向冈岘秘书长。
甘灯却怔了一下,他感觉今早刚刚注射的高强度抑制剂几乎要压制不住……
冈岘是为数不多知道他秘密的人,急道:“您不能进去——”
甘灯淡淡道:“知道了。”
他的轮椅往另一个方向转去,离开了书房的方向,心里却不平静:
如果说她只是见过冈岘,那一丝信息素就足以造成这么大的反应,他真不知道如果到晚宴的时候,该怎么……
被标记后的这三四年,他举步维艰,随着他疯狂使用高强度
抑制剂,他的能力也在衰退、身体也在虚弱下去……
……
宫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大概在十二三岁左右,她身上还有从修复仓里出来时刚刚被修复好的细小疤痕。
Beta随从们为她套上了连衣裙,将她的脚放进绒底的鞋子中,冈岘戴着时不时亮起蓝色光字的屏显眼镜,从随从手中牵过她,引着她往长长的回廊走去。
他们踩过许多许多昂贵的非工业地毯,穿过一闪闪可能追溯到上古时代的青铜、石质甚至是木制的大门。
她被冈岘牵上旋转的楼梯,走入了一间窄门内的书房。
昏暗书房中央是帝国疆域星海的投影,她看到书桌后头坐着一个男人,上半身都埋在书房的阴影中,他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裤,宫理只注意到他裤腿笔直的裤线从膝盖处延伸下来,一只骨像明晰的手上,戴着像是戒指一样的翡翠细环,但细环上端却是一个银色环扣,环扣夹着一支她没见过的细长古典香烟。
她当时还不知道那是戒指烟托。
香烟袅袅浮空的曲线与他笔直的裤腿,构成了宫理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只手抬起来,烟没入黑暗中,只随着轻轻吸气声,烟头亮出了光点。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那个人吐出烟道。
宫理才明白是问她。
她摇了摇头,在冈岘鼓励她多说几句的目光中,才道:“……死了。都死了。我爬起来,找吃的。吃石头,吃树根,吃
吱吱。”
冈岘轻声道:“主席,我们先发现了帕彻尔亲王夫妇所在的星舰遗骸,只不过其中大部分尸体被塔亚鬣狗啃食得不像样子。而发现她时,她身上的衣着与帕彻尔亲王一家登舰前录像中的孩子是一致的,而且这头银发……”
甘灯夺权后,杀死了当时的皇帝陛下,并将帝国宫廷内仅存的帝国皇族血脉屠戮殆尽。当时帝国内和陛下血脉最近的,就是远在公国的帕彻尔亲王。
帕彻尔亲王与甘灯曾经是旧识,后来因为夺权一事反目成仇,帕彻尔亲王夫妇自身势力不强,但二人朋友遍地,热情坚毅,四处游说各个公国来反对甘灯,成为了许多公国打算对抗甘灯的“旗帜”。
而在帕彻尔夫妇的星舰在去下一个公国发表演说的路上,被粒子流与暗物质波卷入,失去方向并坠毁在了甘灯控制下的某个偏远星球。
外界在星舰出事后,就一直在渲染说是甘灯派影子舰队袭击了帕彻尔亲王夫妇,为了就是消灭反对自己的所有人。甘灯也没必要解释,只是派人去偏远星球上搜寻,很快就找到了星舰的遗骸,和唯一一个幸存者离开星舰遗骸走入蓝紫色丛林的脚印。
军队连续十几日找寻,终于在巨型丛林里找到了帕彻尔亲王夫妇唯一的孩子,宫理。她一身伤疤,鞋子丢失,正在啃食一只莹蓝负鼠。
甘灯半晌道:“……确实是她。几年前,我见
过她。”
他还记得当时就有人称赞过她堪比皇帝陛下的一头银白色长发,正是她血统的证明。
在甘灯的沉默与凝视中,女孩正好奇环顾四周,与她贵气与美丽的容貌相比,她举止更像个小野人,手揉搓着裙摆,甚至无意识地露出了大腿,全然不知道对面的男人正考虑着杀她。
冈岘恻隐心升起,低声道:“根据拿到的资料,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帕彻尔夫妇就带她做了检测,89%的可能性分为Omega,而且当时就查出她有智力发育的问题,不足以产生威胁。”
甘灯还是慢条斯理地抽烟,并不说话。
冈岘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道:“她已经十二岁了,分化应该不远了……”
甘灯转过脸来,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