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城,儿子在叫你。”
“我知道你很累很辛苦了,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再坚持一下。”
“别不要我,求求你,别扔下我们俩。”
外面,最后一场雪悄然的停了。
天空是朦胧的灰,魏牧城跟着大人给妈妈办完了葬礼,他始终没能等来臭气冲天的酒瓶。
大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交谈全然不避讳。
“就算不是他弄得,肯定也得跑。”
“早就跑啦,大的一死,低保就没了,小的又是个拖累,他咋可能不跑。”
寒风凛冽,魏牧城吸吸鼻涕,脸上的冻疮疼到发痒,他用力擦了一把,转身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寒冬最大的一场雪席卷而来,冰雪覆盖住墓碑,魏牧城小小一团缩在角落,将近一整天没吃饭的胃叫嚣着疼痛。
可魏牧城不想麻烦别人。
他真的是拖累吗?他从心底质问自己。
魏牧城真的很怕成为一个拖累。
身体愈发的沉了,像是有千斤重,这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魏牧城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他努力缩起来,就像是以前缩在妈妈的怀里。
恍惚间,他感觉到有人拥抱他,抬起头时,他看见妈妈消瘦的脸,但妈妈的臂弯变得有力起来,她把魏牧城抱在了怀中,托起他伤痕累累的身躯,魏牧城紧贴着她的臂弯,身体开始变得松快。
他很久没有这么松快过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适,魏牧城决定在妈妈的怀里睡去,所以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但他没有睡成,因为妈妈只抱了他一会,就又将他轻轻放下,女人走到了床下,她回头去看魏牧城,眼神中是深切的思念与淡淡的哀伤,妈妈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一人朝着门外走去。
魏牧城想跟上去,可他动弹不得,他想喊出来,可他未能动口。
他听见有人喊他爸爸,稚嫩的嗓音穿透他的耳膜,魏牧城的耳边一片轰鸣,他被从破旧的老房子里拉出来,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想起了还没能抱一下的儿子。
他听见了陆和谦的声音,以及两手相扣时传递过来的温热干燥的触感,那触感魏牧城极为熟悉。
“魏学长这么大面子?什么论文啊这么重要,让你给我们买条烟的时间都没有。”
空荡的教室,潮湿的空气,没擦干净的黑板,黑色衬衫上的脚印,血腥味和粉笔灰一齐呛入鼻腔,魏牧城忍不住捂嘴咳嗽,上方的几人围坐桌子。
“你是全身瘫痪了,还是没几天好活了?”漫不经心的语调打破教室里的场景。
在几人面色难看的离开后陆和谦依旧是那副懒散模样,他低头看看魏牧城,左手依旧插在兜里,右手朝他伸了出来。
“能起来吗?”
纵使魏牧城后来知道陆和谦只是单纯的早已看几人不顺眼许久,可魏牧城还是无法忘记两手相碰时陆和谦带来的温度,炽热的温暖一路烫到他的心里。
剧情不免俗套,往后的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但
混乱中,一行晶莹的泪顺着魏牧城紧闭的双眼悄悄流下。
他还是忘不掉,
也舍不得,
三、
魏牧城在流下那一滴眼泪后没再主观性停止呼吸。
尖锐的鸣声没再响起,陆和谦紧绷着精神看护昏睡的魏牧城,直到第三天,魏牧城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昭示他重新睁开了眼睛,陆和谦终于腿一软跪在他床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趴在他耳边不断说谢谢。
长时间的紧张状态让陆和谦这次睡了一天一夜,病房里轻微的声响让陆和谦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还没散,人已经条件反射要冲到魏牧城的床边。
声响是李叔弄出来的,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小瓶子,里面装了一捧雪,正要放在窗台上。
见他醒了,李叔低声说。
“外面的雪要化光啦,这是最后一场雪了,我拿回来一点让牧城能看到。”
病床上,魏牧城正睁着眼睛。
陆和谦的陪护床就在窗台边,魏牧城的视线方向在那边,不知道是在看那捧雪还是在看陆和谦。
陆和谦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朝着魏牧城走过去。
他不再奢求魏牧城好起来,现在他只要魏牧城还愿意呼吸,还愿意活下去,哪怕他一辈子躺在病床上陆和谦也愿意照顾他。
时间慢慢过了一周,陆母时常抱着陆安过来。小孩子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一直躺在那里不肯抱他,他啊啊的乱叫,有时嘴里胡乱喊着爸爸,小身子扭到病床上拽着魏牧城的手指不肯松开,魏牧城的瞳孔开始有了聚焦,这是李叔先发现的,起先以为是偶然,但慢慢的发现魏牧城的视线真的会停留在陆安身上。
李叔的语气难掩激动,他认为这是个很好的现象,魏牧城愿意瞧人,慢慢的过些时候,他就会愿意和外界有所交流。
但陆和谦的表情很淡,对于李叔的发现他的反应很平静。
大起大落后,陆和谦看淡了很多事情,先前他总是焦灼魏牧城会一直瘫在床上,现在他却放平心态,魏牧城还愿意活下去就已经给了他最大的仁慈,陆和谦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他昨天凌晨离开了病房,今天接近傍晚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回来后他先习惯性的去给魏牧城检查身体。
魏牧城身上淤青与伤口都已经愈合,他的皮肤最近不见光透着没有血色的白,陆和谦以前怕他有伤口感染每天都会检查一遍,现在伤口已经好了陆和谦也留下了习惯,他全方位的看了遍魏牧城的身体才有条不紊的给他穿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