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
姬恂动作一顿,将楚召淮轻缓放在榻上,指腹将他脸上的泪痕拂去,面颊上那滴痣被水浸得越透亮。
他注视着陷入安眠的人,眸底冰冷的戾气还未散去,心境却平和。
甚至算得上宽容。
姬恂从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像他教楚召淮的那般,想要之物便去取来,得不到那就强取豪夺,只管自己舒心。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起了放手的念头。
放楚召淮回临安,让他不必受困在小小的王府不得自由,更不必跟着他去闯未知的、可能会丧命的未来。
姬恂将锦被为他盖好,看了他许久,终于收回视线刚要离开。
楚召淮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姬恂一僵。
楚召淮像是睡得不安稳,拽住后眉头紧皱,似乎咕哝了句什么,又松开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梦到了娘亲。
白夫人离世时,楚召淮六岁都不到,这么多年过去已不记得她的脸,哪怕在梦里也是模糊一片。
楚召淮趴在床沿握着白夫人的袖子,小声道:“娘,他们说您要走了,您要去哪儿呀?”
白夫人已病入膏肓,她靠在枕上咳了声,朝他一招手:“召淮,来。”
小小的楚召淮蹬着腿爬了半天才终于爬上床,乖乖地屈膝跪在那,仰着头看着白夫人:“娘?您为什么哭了?”
白夫人落着泪,柔声道:“娘只是……对不起你。”
楚召淮眼眸一弯,虽然不知道娘到底哪里对不起自己,但无非就是不让他吃糖的小事,他像是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说:“好吧,那召淮原谅娘了。”
白夫人没忍住又笑了,消瘦的手缓缓抚摸楚召淮的脸,轻轻说:“娘留你一人在世上,你会怨恨吗?”
楚召淮疑惑道:“什么意思啊?”
白夫人却没有解释,眉眼间全是难过:“娘担心你一个人会怕。”
她的小水还这样小,又有难以痊愈的心疾……
她却要丢他一人在这侯府之中受苦。
楚召淮像个小太阳成日嘻嘻哈哈,不太像患心疾的,如今白夫人的情绪似乎感染了他,让他隐约知道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他忍住心中的忐忑,凑上前将脑袋在白夫人掌心蹭了蹭,乖乖道:“娘放心吧,小水胆子很大。”
白夫人眼泪似乎落得更凶了。
楚召淮吓了一跳:“我真不害怕,就算一个人我也不怕,我还能保护娘亲……”
白夫人将他拥在怀里,忍住眸中泪意:“嗯,真乖。”
娘亲的怀抱太过温暖,楚召淮睡得越来越沉,热意缓慢席卷全身,将他暖得脚下轻飘飘的,如同浮在云上。
***
天还未亮,王府已灯火通明。
府医揉着眼快步而来,险些一头撞在门上。
赵伯赶紧将人引进来:“王妃忽然起烧了,不知是不是睡前冻着了,王爷说他好像还有心疾……”
府医一边应着一边走进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