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便说不出话了,半晌用力将他的手掰开,径直往前走。
“苏吟,”身后传来谢骥哽咽嘶哑的声音,“你不能这样对我!”
苏吟脚步霎时顿住。
“当年是你骗我说喜欢我,是你算计于我,诱我对你步步动情,直至最后整颗心都落在你身上。”谢骥哑声道,“苏吟,你不能这般狠心,不能不要我。”
回宫
“我知当年利用了你,也曾尽力补偿。”苏吟轻轻闭上眼,“成婚三年我执掌中馈,管家理账,打理庄子田铺,每日晨早伴你起身上朝,夜里等你下值归家,闲时为你做衣做鞋,做护腕护膝,和离后明知陛下深怨我向着你,仍是宁肯伤了和他的情分也要数度护你性命……阿骥,我能为你做的都已做尽了。”
“这就做尽了?”谢骥眼眶通红,“那三年你是待我很好,我日日既欢喜又心疼,每日下值都是跑着进屋的,发誓这一辈子定要十倍百倍回报你的好,让你做京中过得最舒心的高门夫人。我本以为你我二人可濡沫白首,一世幸福美满,可你才给了我三年,如何够?”
“你说你向着我,”他惨然道,“可陛下回来后你就看不见我了,为了逼我死心,对我说过多少次狠话?我只当你说的那些话全是假的,都是为了我好,但你纵是已逃出了皇宫,这几月也不曾亲近过我,好似多看我几眼就是背叛了陛下。可我是你自己挑的丈夫,你我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没有一道礼数落下,是正经夫妻,如今你已离了他,有何不敢接受我?若陪在你身边的是陛下,你也舍得在他想亲近你时躲开?舍得像对我这般冷落他?你这是向着我?”
苏吟一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质问,艰难启唇:“陛下……龙体不虞,需要我陪着。”
“就因陛下龙体不虞,而我身子无恙,你就选了他?”谢骥崩溃至极,“苏吟,我也需要你,你难道看不出来?早知如此,我去年受刑中毒后何必咬牙活下来?不如直接死了,或许你还能多瞧我几眼!”
苏吟本已被谢骥说得低下了头,听他竟说这种气话,立时回身怒喝:“阿骥!”
“你又吼我!”谢骥积攒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当即吼了回去,“难道你当初做陛下的未婚妻时也对他这样凶?还是你从来就只舍得训斥我!”
素来乖巧听话的男人发起怒来实在可怕,尤其谢骥还是个习武之人,震慑力十足。苏吟被这道吼声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下意识后退一步,忽然间小腹传来一阵绞痛,霎时捂着肚子蹲下来。
“吟儿!”谢骥脸色一变,再顾不上与苏吟拌嘴,忙冲上前去扶她,“你如何了?”
苏吟摇了摇头:“无事,缓一缓便好了。”
谢骥看着苏吟苍白的俏脸,想起她已怀孕六月,瞬间又悔又心疼:“吟儿,我……”
“我说了无事。”苏吟安慰了句,随即顿了顿,温声说道,“方才你说得对,是我不好,以后不凶你了。”
“不,不要,我没有怨你,我不是这个意思!”谢骥近乎语无伦次,急得眼泪掉下来,立时将她揽入怀中,“我……只是怕你走……”
他低头将脸埋入苏吟颈侧,“陛下是君,龙体关乎江山社稷,我也愿他万寿无疆。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可陪你回京求见陛下,但你别离开我可好?”
苏吟默了默,涩然道:“他……病得真的很重,我想回到他身边。”
谢骥如被匕首捅穿心脏,整颗心刺痛难忍。
无论他说得再多,苏吟仍是想要回宫陪着陛下。
“那孩子呢?”谢骥追问道,“他现下还不知你怀了孩子,你入宫后要如何对他说?”
“实话实说。”
谢骥薄唇向下一压,静了须臾方继续追问:“天家最注重颜面,皇室血脉又须纯正无误,你大着肚子回去,不怕他对孩子下手?”
“他不会。”
听她说这句话时语气淡然又笃定,谢骥才刚忍住的泪意险些再度失控:“那你先前为何怕他,甚至还一度想要把孩子送去给别人养?”
苏吟沉默一瞬:“现在不怕了。”
谢骥怔怔看着她,忽像是觉得有些荒谬似的笑了出来,眼睛却是红的:“那我呢?”
两颗滚烫的泪从他眼中砸下来,轻轻问她:“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苏吟心口重重一颤。
谢骥久久凝望她的面容。
这张脸,这个人,他爱极了她身上的每一处,一颗心从欢喜炙热到最后绝望疲惫。
半晌,谢骥木然开口:“我的孩子不能认他人为父。若孩子是我的,劳烦将她送来定北侯府。”
苏吟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默了几瞬,低声道:“我每个月要见她一次。”
“好。”谢骥点点头,“你是孩子母亲,应该的。”
谢骥顿了顿,继续道:“谢家不养闲人,谢氏子世代守卫边疆,直至战死。若孩子不是我的,劳烦你同陛下说一句,让我去北境。”
他没有家了,总要卫国。
相识至今,苏吟还是头一回和谢骥这样冷静正经地对谈。
她不由愣了愣神:“好。”
谢骥静了很久,而后哑声道:“那我送你回京。”
“不必,有裴大人……”
“你腹中怀的极可能是我的骨肉。”谢骥出言打断,“我护送你是理所应当。”
苏吟便不说话了。
谢骥细瞧她的脸色:“现下好些了吗?”
苏吟默了默,低低“嗯”了一声。
谢骥点点头:“那我替你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