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窗户,厌恶的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让山风驱散了胸中浊气,才重新坐下,端起烛台,沉默的看起了避子汤的药方。
多学一点。
总好过,用时方恨少。
川芎、当归、桃仁、红花等药……使督脉受损,胞脉失养,形成不孕。
后面还有一行注解:此方对女体有大害,长期服用,恐致气血耗尽而死,故今日改方,加入炙甘草、芸苔子、柿蒂……等,虽效果不如以往凶猛,但可保女体康健,多加调理,可再生子息。
字迹像李婆婆的字,上面还注了改方的时间,竟是六年前。
六年前,那时她还在玉芙宫,离去世尚有三年,原来那时也有和她一样的女子,饱受折磨,幸好后来有了这新药方,能避免许多痛苦。
可惜那时不认得李婆婆。
桑桑小心翼翼记完药方,看天色已晚,熄烛入睡,次日醒来,李婆婆上山采药去了。
桑桑叹了口气,“都说了以后我去采药,年纪大了,也该在家中歇歇,这几日连着下雨,山路滑腻,若是出了什么事——”
桑桑一滞,想都不敢想。
山里的村民,一辈子长在山上,有的是不服老,从山上摔下来摔死的。
李婆婆本就腿脚吃力,草药又长在深山里,她那种视药如命的人,哪怕长在悬崖上也要爬梯子去踩的人,真是越想越让人不放心。
桑桑煮了米粥,见李婆婆还没回来,她盛了一碗在桌上放凉,紧接着从自己房里,取出一对新缝的护膝,放在李婆婆枕边。
李婆婆早年爬山采药受过伤,晚年膝盖酸痛,和嘉穗的祖母一样,都有风湿的毛病。
桑桑想念祖母,没少掉眼泪,也把李婆婆当祖母看待,花了几个晚上,昨晚才缝好护膝。
想着今早给李婆婆穿上的,不想她一大早,就去山里采药了。
桑桑出门时,遇到了来找她玩的蛮蛮,蛮蛮道:“桑桑,你又要去采药吗?”
桑桑道:“我去找婆婆,她一大早出门采药,怕她腿疼走不稳路。”
“哦,那你去吧,中午早点回来呀。”蛮蛮有些失落,但也没说什么,“我在你家等你,我带了枸杞菜,你顺便摘点蘑菇呗,咱们中午用香油炒了吃。”
“好。”
走进后山,沿路还能瞧见李婆婆的脚印。
昨夜里下了一场雨,山上的泥土湿哒哒的,清晰印出妇人的鞋宽和分量,李婆婆生得瘦,她的脚印就不深。
桑桑沿着脚印一路找过去,找到一处榕树下就没了踪迹,举目四顾不见李婆婆身影,她正觉得奇怪,身后突然走出两个身穿灰色短打的年轻男人,他们生得比村里常年务农的人白,身上也有一股武者的气息,无声无息包围了桑桑。
桑桑回过头,吓得攥住手掌,皱眉警惕的注视着他们。
“你们是谁?”
“李姑娘,你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是我家姑娘想请你办件差事,你若同意,跟我们走一趟,保证不会伤了你,还能将你全须全尾送回来。”其中一人微笑道。
“你家姑娘,是谁?”桑桑悄悄抽出袖中的小刀,小刀锋利,是她平时用来割草药的,只有手掌大小。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李姑娘用不着这么抗拒,我们姑娘很大方,你差事办的好,回来时赏银只多不少。”
“若我不答应呢?”桑桑藏着刀反问。
“李姑娘和祖母二人相依为命,想来也是重情重义的孝女,李婆婆很想你,姑娘若是还想见到你婆婆,还是走吧。”
对面的人笑吟吟的劝说。
良久,桑桑松开了紧绷到酸痛的手腕,对面的人松了口气,摆出邀请的手势,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桑桑:“姑娘下山吧。”
等了一个时辰,蛮蛮也没等到桑桑将李婆婆先回家,她都要无聊死了,坐在桑桑的窗边,看院子里晒的各式各样的草药发呆。
不经意抬头,瞧见有两个陌生的男人朝山下走去,中间还夹着一个人,她没看清,他们的脚程太快了,等蛮蛮揉揉眼睛细看,已经看不到他们被淹没在竹林里的身影了。
“好奇怪。”蛮蛮呢喃。
……
京城,御书房。
荣禄走进偏殿,叫来内侍奉上茶水,回头恭恭敬敬的对南少溪道:“南大人辛苦了,快请坐,陛下正在同太后娘娘说话,很快就召您进去了。”
南少溪撩袍坐了下来,他自少时跟随姜献起,御书房不知来过多少次,还是第一次,他坐下时感到无比涩然。
垂眸,揭开茶盏,浓郁的茶雾掩住眼底情绪,“荣禄公公说笑了,我已在家闲了半年光景,陛下的要紧事,我一件也没帮上忙,反倒是六部的各位大人们忙碌不堪,我坐在这儿,心里甚是愧疚。”
“看您这话说的,陛下也是心疼您,之前惩治东番海盗,您可是出了大力气,陛下这不是怕您累着了,特地叫您休养吗?这不,泰山封禅的事一定,陛下立即就召您过来,就是要您随行左右,以示天恩呢。”
荣禄笑呵呵的,借口御书房有事,先退了出去,踏出偏殿的门,他的神情就淡了下来,葫芦凑上去,提着嗓道:“干爹……”
荣禄瞥了他一眼,葫芦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下来了,低头小狗似的望着地面,荣禄哼了声,“让你去查,查到没有啊?”
葫芦是他认的干儿子,陛下去平州那阵子,他不放心让别人伺候,特地指了葫芦让他侍奉陛下左右,他觉着这小子机灵忠主,没想到,没想到哇,回宫的时候陛下成了那样,这小子还有脸哭,气得他当时抽了一个嘴巴子过去,让人罚了五十个大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