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杜念让眼睛适应了几秒,然后微微眯起,看向沙发那里。
“爸。”看清后他淡淡叫了一声,这时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杜之恒的衣服。
杜之恒看他要把衣服拿下来,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你先披着,折腾一天了,又刚献了血,抵抗力弱,小心着凉。”
“没那么金贵。”杜念说着站了起来,却是瞬间一阵头晕目眩,他抓着椅背定了定神才朝杜之恒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
杜之恒没接。
“铁打的身子骨也有脆弱的时候,你别总是逞强。”杜之恒说完就见杜念不为所动地把衣服给他扔到一边,然后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
杜之恒:“你有话要跟我说?”
杜念扭头定定瞧着他,“应该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吧。”
杜之恒没有答话,昨天半夜接到杜念的电话时他就感觉到出问题了,而今天来到这里问了吴一的情况和昨晚发生的事,他已经能基本确认。
杜念已经察觉到了。
“你想知道什么?”杜之恒想了想问道。
杜念忽然觉得可笑,听着这熟悉的套路,他算是明白之前他这样对待席乐时那孩子的感觉了。
“爸,在我面前你就别用忽悠人的那套了,我自己都用腻了,咱爷俩儿真诚点行么?”
杜之恒的眼神微暗,停顿片刻,“先跟我说说你的想法。”
“又来?”杜念咧嘴笑笑,深感苍天绕过谁,“也行,我说就我说。”他清了清嗓子,“局长,杜叔叔,我真是吴叔被人抱走的那个孩子对么?而且当年抱走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谈论的不是自己那被掩盖了二十几年的身世,而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杜之恒一边琢磨着杜念的真实态度,一边心里也忍不住感慨这个“儿子”跟自己很像。
虽然不是亲生,但他们两人身上却有种很相似的东西。而且除此之外,杜念还遗传了几分那个人的个性,这或许也是他当初不惜暴露的危险执意将杜念带回辛阜的一个主要原因。
现在杜之恒看着杜念,总觉得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熟悉的人,心中也会回荡起一些熟悉的感觉。
可惜,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这些感觉从荡起到湮灭不过一瞬,甚至来不及激起什么波澜就已经消失不见。
他毕竟是老了。
而曾经带给他那些感觉的人,已经死了。
杜之恒忆起旧事微微有些出神,看在杜念眼里他这样的反应跟默认没有区别,不禁慢慢呼出一口气后将双手交握,紧紧缠在一起。
“为什么。”杜念问。
杜之恒停止了回忆,看向他:“我年轻的时候,性格比较偏执,容易走极端——”
“我问的是为什么。”杜念打断他。
“报复。”杜之恒将目光移开,轻轻叹了一声,“心上人跟别人结婚生子,换成是你,你怎么做?”
“爸,编谎话也得有个把门的,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当我还不知道你喜欢男人?”杜念挑起眉笑容有点冷,“你一直不结婚,难道要告诉我是因为你心里——”
杜念说到这里时表情忽然僵住了,杜之恒给了他一个“继续”的眼神,杜念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心里的……心里的人难道是……是吴叔……?”
杜之恒:“嗯。”
杜念:“……”
忽然就明白什么叫心里卧槽卧槽的了。
“我们……其他的先不说,就说你为了报复——吴叔……去把人家的孩子偷走,不觉得这样太卑鄙了么?”杜念极力克制着情绪道。
杜之恒没有看他,“是很卑鄙,可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就是想让他痛苦,让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也痛苦,抢走他们的孩子是最好的方式。”
“最好的方式?”杜念回过头,压抑着声音道:“就因为你的这个做法,让吴一母亲受到过大打击,身体一直不好,从而导致她后来在生下吴一没多久之后就去世了……吴一也是从小到大体质一直很弱,不光生病的次数比别人多、症状也更严重……这次受这么重的伤以他的身体状况还不一定能挺过来!”
杜念的最后一句音量没控制住稍微大了些,床上的席乐像是被惊动了,轻轻哼出一声,杜念立马噤了声走过去紧张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席乐没有醒来的迹象后才舒了口气,把被子替他往上提了提,又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有点烫,但是还处于医生所说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他这才把心略微放下了一点。
“我们去外间说吧。”杜念又回到沙发旁轻声对杜之恒道。
杜之恒点了点头,站起来跟他一同出去,杜念小心地把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杜念。”出来后杜之恒似乎比刚才放开了些,明明他是警察局的局长,但此时在自己儿子面前却像个受审的犯人,说话谨慎,还带着隐隐的不安。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他们,还有你。”
“你后悔了么?”杜念盯着他。
杜之恒摇摇头:“现在肯定后悔了,但是,当时在我那么做完的几年之内我都没有后悔过,甚至在看到他们痛苦的样子后还产生过报复成功的快|感。”
“既然是报复,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资助我?放任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为什么要领养我,还把我带回来?”
杜之恒再次摇头,“说不清……大概是不能完全狠下心,毕竟孩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