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娥的头脑中闪现出无数个破碎的画面,她愣在原地,半张着嘴,久久回不过神。她眼看着拖拉机走远了,既想追上去看个仔细,又不敢朝前再迈一步。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额头上竟然都渗出汗来,背后一阵冰凉。
呈雪露见她突然愣住,觉得纳闷,朝她挥挥手,不见她反应,喊了她一声,也没得到她的回应。
苏月娥就好像被施了咒一样呆立在原地,两眼失神,魂魄不知去了哪里。
呈雪露没办法,只得朝她喊了一声,让她先回家,自己随后就回去。
卫生所很快就到了,虽说女孩现在的伤势,到卫生所这种地方并不是明智之举,但依呈雪露的判断,她没有内脏出血的问题,只是骨折,因此在卫生所就可以得到治疗的必要条件。
更何况她清楚得很,她和师父都在,不比去镇上的医院差。
到了卫生所,今天很幸运,张老大夫在。张大夫看到呈雪露,态度特别温和,连带着对女孩和赵洪德也客气了几分。
要知道张多旺可是村里公认的倔脾气,说话冲,直来直去,虽然人是极善良的,对来看病的村民总是能帮就帮,但嘴巴一向厉害,脸也总是冷冰冰的,大家得了他的好处,总在背后时不时骂他几句。
因此呈秀秀看见自己师父对呈雪露这样的态度,心里越发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别别扭扭,惹得张大夫训了她好几次。
有师父和张大夫在,呈雪露决定在旁边学习,不多话,毕竟医术再高也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和面子,不然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到时候传到别人耳朵里,还不知道又得将她描绘成什么模样。
年轻时的师父显然有几分傲气,他和张大夫商量给女孩的治疗方案,侃侃而谈,似乎没怎么把张多旺这么一个赤脚医生放在眼里,张多旺自然心里不痛快,直接就表现在脸上了,刚才卖给呈雪露的面子也不顾了,跟赵洪德辩了起来。
呈雪露有点尴尬,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在这里比较多余。因为听两人的对话,其实方案都差不多,只是一个想要先给女孩减轻痛苦,一个坚持要先接骨。
两人似乎也完全忘记了呈雪露的存在,只顾着跟对方辩论,各种理论不管靠谱还是不靠谱的都拿出来说,最后也僵持不下。
“那个,先接骨吧,我已经不怎么疼了。”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张多旺和赵洪德大概是意识到他们有点失态了,立即停止了争论,接着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相互配合着给女孩做起接骨的准备。
呈雪露望望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大半,于是离开了卫生所,打算回家给他们那点吃的。
刚跨出门去,就碰到了门外的呈秀秀。
呈秀秀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嗑着瓜子,似乎完全没有进去给张多旺打下手的意思。见呈雪露出来了,呈秀秀没好气地冲她吐了一口瓜子皮。
呈雪露站住了,她预想到对方可能做出一些可笑行径,但吐瓜子皮这种,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沾在自己衣服上的瓜子皮,想要发作,但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换了张笑脸。
“本来我打算告诉你件事情,一件你肯定特别想知道的事情,结果你对我还是这样,我现在不想说了。”呈雪露说完就走,头也不回,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哎!你说什么呢你?什么事啊说一半?!”呈秀秀果然一点就着,手里的瓜子也不要了,扔在地上,站起来就追上呈雪露。
“我刚才说了,我不想告诉你了。”呈雪露冲她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你,你什么意思啊?!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肯定是故意的,你能知道什么我想知道的事,放屁!”呈秀秀气急败坏,呸了她一口。
呈雪露这次早有准备,躲闪一旁,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污浊攻击。
“呈秀秀!你过来!”
张多旺的一声怒吼惊得呈秀秀一个激灵,她愣了一下,回身狠狠地瞪了一眼呈雪露,回卫生所了。
呈雪露和呈秀秀一起长大,虽然呈秀秀一直是受宠丫头,而原身一直都是受气长工,但毫不夸张地说,呈雪露绝对是最了解呈秀秀的人,甚至比她的父母还要了解。
而呈秀秀最想知道的事情,也是此时的呈雪露最想知道的事情。
这件事情原身虽然也想知道,但没有能力。
这件事情的关键物品是原身母亲留下的手稿,那些厚重的,写了密密麻麻英文的手稿,肯定不是什么闲来无事的消遣。
呈秀秀虽说不怎么聪明,却也认为那些手稿有点厉害,从小就想知道那些文字是什么意思,出于好奇心作祟,她在原身母亲去世后,偷偷将那些手稿藏了起来,锁在了自己的柜子里。
原身虽然看到了这一幕,但因为自己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的缘故,没有去和呈秀秀理论,也没有试图将手稿拿回来,就那样眼看着自己母亲留下的东西被别人据为己有,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呈雪露回忆到这里时觉得很气,觉得不能理解原身的不争,但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又觉得她也许只是无奈。
自从呈雪露相信自己的重生绝非偶然后,她就开始有意识地从原身的记忆中寻找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而原身的母亲身世神秘,村里有关她的传说也非同寻常,她越来越觉得,原身母亲留下的手稿里,说不定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不确定呈秀秀是不是还留着那些手稿,或许还留着,又或许早就把它们当做废纸扔了,但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她会把手稿拿给邢大斌看,让他来翻译上面的文字。
不过关于最后这种可能,呈雪露倒是不怎么担心,因为她太了解邢大斌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绣花枕头一包草。说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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