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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因此,他们能容忍琅琊王氏与颍川庾氏相继掌控荆州,却不能接受桓阳扼守上游,威逼建康。

现如今的示弱,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无可奈何、桓阳也还没有真正剑指建康罢了。

但桓阳与郗岑并不满足于如今的现状,他们迟早会向着中枢进发。

到那时,建康城中的世家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约而同地将矛头指向桓阳与郗岑。

谢瑾年纪虽轻,却已是世家中颇有令名的杰出人物,他若在建康为官,势必至于高位,很有可能便是郗岑的敌人。

事实上,这正是谢瑾的计划。

对于这一点,谢瑾与郗岑都心知肚明,然后又默契地瞒住了郗归。

然而,郗归却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

谢瑾无法反驳郗归的话,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却既不能做出不与郗岑为敌的承诺,又不肯放弃郗归。

郗归看出了谢瑾的为难,她叹了口气,好在,她也并不是为了要他的承诺。

“你自己也说过,‘夫妻事小,家国事大。’你有你的大义,我有我的坚持,又何必强求呢?”

谢瑾压抑住心中的不甘、不解与不忿,袖中双拳紧握,眼眶泛红地说道:“嘉宾并不作此想。”

——郗岑看不起世家,却从未看不起谢瑾;他纵有万般的抱负,却不愿牵扯郗归。对郗岑而言,政见归政见,对于郗归与谢瑾的婚事,他始终乐见其成。

谢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郗归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但她还是扭过头去,冷静地答道:“‘人尽可夫,父一而已。’我与我兄,名分虽系兄妹,情状有如父女。”

——春秋之时,郑国权臣祭仲专政。郑厉公与祭仲之婿雍纠合谋,想要伏杀祭仲。祭仲之女、雍纠之妻雍姬得知此事,不知如何是好,便问她的母亲:“父亲与丈夫哪个更重要?”其母答道:“世间男子,可做丈夫者不计其数,但父亲只有一个。”于是雍姬向其父告密,祭仲因此先发制人,杀死雍纠,陈尸于野。郑厉公得知此事,畏而出奔。

——我与我兄,虽为兄妹,却情同父女。我绝不会因一个恋人而背叛我的兄长,甚至不愿离开兄长,站在他的敌人身边。

谢瑾听闻此言,便知无力回天,只好强撑着回了建康奔丧。

从那以后,谢瑾七年未见郗归,只听说她与王贻之定了婚约,然后十里红妆嫁进了乌衣巷。

月上中天,谢瑾下了牛车,在庭中散步解酒。

他登上高台,远眺大江,只见水光潋滟,绿野苍茫。

月华之下,不知笼罩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而同一个故事,也有寒暖契阔的转折。

桓阳死后,王定之终日惶惶。

他与郗岑本是表兄弟,幼弟王贻之又娶了郗岑的堂妹郗归。

王定之从前没少借着这重身份风光得意,眼下见郗岑快要自身难保,忧惧之余,便想另做打算。

等到谢瑾解了桓谦徐州刺史之职后,桓氏一党的势力再次一落千丈。

后宅之事,终究不能与朝堂毫无干涉。

谢瑾虽然不怎么看得上王定之,却不忍心看着王和之的孩子一个个因此毁了前途。

正好此时庆阳公主与桓阳次子离婚,想要在世家大族中寻个夫君。

谢瑾便给王定之和庆阳公主牵了线,两方见面,很快便敲定了王贻之离婚尚主之事。

谢瑾告诉自己,他这么做,是为了保全王和之的孩子们,不让他们受桓氏牵连。

可是无人之时,他也会忍不住想,自己真的就没有一点点私心吗?是不是他打心底里,还是想让郗归和王贻之分开,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谢瑾闭了闭眼睛,脑中再次浮现出郗归的笑颜:“阿回会恨我吗?恨我步步紧逼,胜了郗岑;恨我从中作梗,毁她姻缘。”

逆臣

郗归并不知晓谢瑾的想法,就算知晓了,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郗岑早就告诉过她,朝堂之事与私交情谊原本就是两码事,他与谢瑾是好友,却也曾在得势之时,因为政见不和的缘故,于人来人往之际,将谢瑾与王平之晾在厅外半日,形同羞辱。

郗归心里明白,他们其实都是政客,愿赌服输,本就无所谓什么恨不恨的。

可她还是不甘心,凭什么阿兄失去了权势、失去了希望乃至于失去了性命,谢瑾却能踩着扳倒桓氏的功劳,成为江左新的权臣。

从容是属于胜者的品质,郗归无法做到从容,她只有不甘。

这不甘与理智混在一起,搅得她头痛难忍——乱臣贼子又如何?那是她的阿兄啊!

她一定要去京口,一定要把那支私兵牢牢握在手里!

此时的郗归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做什么,但她清楚地明白,那是阿兄和自己最后的筹码,她不能轻易将其拱手让人。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郗归撕毁了郗途递给她的名册,表示自己不愿再嫁,要去京口独居。

郗途自然不会同意这个要求,他觉得郗归简直是异想天开:“正经人家的女郎,哪有不成亲的道理?”

郗归理直气壮地回怼:“我又不是没成过亲,我是和离!和离懂吗?”

“你那是和离吗?你那是被休了!”

话一出口,郗途便觉得过了,正要找补一二,却听郗归驳道:“我就是被休了怎么样?你冲我吼什么?有本事你冲着王家吼,让他们别休我啊!冲着自家人凶算什么本事?我看你就会窝里横!我今天把话撂这了,我不嫁,谁都不嫁!你要是非要我嫁人,我就一头撞死,去阴曹地府里找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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