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兰苑,闻姝手撑着下巴看灯罩里摇曳的火苗,四哥入宫了,这是她这些年过得最冷清的一个年。
这时她才发觉幼时的自己有多傻,随随便便就许下诺言,现在看来,哪里有这么简单,若是各自成家,恐怕一年也难见两回。
兰嬷嬷年纪大了,熬不住,吃过年夜饭没一会就去睡了,月露也回屋,闻姝独自坐在榻上发呆,屋外下着小雪,可仍阻挡不住定都百姓的热情,漫天火树银花,将窗户映照得五颜六色。
岁除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闻姝偏头望着窗户,看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想要熄灯睡觉,忽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她下榻去开门,便瞧见穿着她做的那件大氅的沈翊,“四哥?”
“去穿厚点,我带你出去玩。”沈翊身上带着风雪的冷冽,没靠近闻姝。
“现在么?”闻姝难以置信,这都深夜了。
沈翊点头:“嗯,快去穿衣裳。”
“好!”闻姝绽放笑容,忙不迭进屋寻披风去了。
裹上了最厚的那件披风,沈翊带着她从西北角门出去,上了燕王府的马车。
今日没有宵禁,街上当真是热闹,夜深了还有这么多人,闻姝从车帘一角望出去,只觉得心口热腾腾的,她是第一次这么晚出门,新奇又激动。
马车一路来到西南角的明楼,这是定都城里最高的几座楼宇之一,明楼也是个酒楼,但只接待达官贵人,楼顶可俯瞰整个定都城无限风光,这还是听卫如黛说的,闻姝没来过。
今夜明楼灯火通明,宛如一座莲花宝塔,绚丽多姿,沈翊带闻姝直接上了顶楼,顶楼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却没有旁的客人。
“好美呀!”闻姝也顾不上冷,扑到栏杆边,定都万家灯火,定河从北至南蜿蜒而过,河畔悬挂着各色彩灯,河中还有人在放花灯,皇城在最北边,有定都最高的楼宇,亦是灯火最盛之处,这是她第一次瞧见皇城景象,不由得感叹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1皇城果然恢弘万千!”
“别冻着。”沈翊抬手掖了掖她的衣领,望着她的笑容接了句:“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1
闻姝偏头望着沈翊,眸中有星子闪烁,“四哥,定都真大。”
“大周的万里江山更为广阔,定都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定都确实是大周最为繁盛之地。”沈翊从前也觉得定都不小,可用脚步丈量过大周的疆域后,便觉得定都不过如此。
闻姝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若是我也能瞧瞧就好了。”
身为女子,一生都被困于后宅,她长到十七岁,才第一次见识了定都的广袤。
“往后我带你去。”沈翊在外遇到美景佳肴时,也常常想若是她在身旁就好了。
闻姝喜笑颜开,“好!”
“主子,都准备好了。”凌盛递过一根被点燃的香。
沈翊接过,“行,你们先下去。”
凌盛等人退下楼顶,此处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想不想放焰火?”沈翊晃了晃指尖的香,风吹得香燃烧的更快。
“现在么?想!”闻姝还没放过焰火呢。
沈翊拉着她到另一边,地上摆满了焰火,闻姝就没见过这么多,沈翊随手点燃了两个,滋啦啦地冒着火花,给闻姝吓了一跳,也照亮了她喜悦面颊上浅浅的梨涡,“真不愧是火树银花。”
“你自己点,点燃就往后退。”沈翊把香递给闻姝。
闻姝拿着香,有点胆怯,但同样也饱含期待,“好。”
她伸长胳膊,将燃着的香往焰火引线上凑,一见点着了,立马后退,这东西就像爆竹似的,闻姝不敢点爆竹。
“咻——砰——”一发焰火飞上夜空,绽放了一簇红色的光芒,随后一簇又一簇,犹如银河落下九重天,璀璨夺目。
“真好玩!”闻姝扭头看沈翊,“怪不得小孩子都喜欢放焰火。”
“今夜玩个尽兴。”沈翊后退几步,凭栏而立,微勾着嘴角,视线跟随着闻姝。
她像个好奇的孩童,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的焰火,笑声并着焰火的声音散在风雪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冷意被隔绝在外。
这是闻姝迟来的童年,沈翊幼时家中年年都会燃放焰火,起初是外祖父抱着他点燃引线,后来是先生牵着他的手,可那也是快十年前了。
闻姝玩得后背出了汗,一根香燃到了尽头,满面笑容回首,“四哥,我不玩了。”
沈翊站直身子,“不玩就下楼,别冻着了。”
楼下摆着烧旺的炭火,闻姝解开披风,喝了杯热茶,虽玩得开怀,但手指还是被冻得冷冰冰。
他们才坐下来,就有伙计端上来各色瓜果点心,并一壶温好的屠苏酒。
沈翊提起酒壶倒了两杯,“喝杯酒暖暖。”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2”闻姝端着酒杯,笑道:“四哥,我敬你,今年岁除是我最开怀的一日。”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旦来。3”沈翊略抬了抬手,与她碰杯,“小七新岁安康。”
两人对视着,眼中皆是满足的笑意,仰头饮尽杯中屠苏。
若是可以,闻姝当真想与四哥年年岁岁。
“砰砰砰——”窗外的焰火此起彼伏,将整个星河照亮。
闻姝望着窗外,眸光潋滟,“新的一年到了。”
“压祟钱。”沈翊从桌中推过一个锦盒,“明日岁旦宫中事务繁杂,我兴许脱不开身,现在给你。”
“谢谢四哥!”闻姝毫不客气地收下,自从第一年她送了四哥十个铜板的压祟钱,往后年年都是四哥给她压祟钱,并且不收她准备的,因此她今年也没准备,只等着收四哥的压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