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地府劳动力有多紧缺,何况眼前这位老先生可不是普通的阴差!他要是罢工,阴差们可就更看不到放假的希望了!
阴差心里苦啊,却也只能不舍地看两眼地上的血迹,再看向老人,咬咬嘴终于妥协道:“今日小的从未来过此处,也从不知元小兄弟的事。只是张老,今日过后恐怕旁的阴差也会发现此事。您,好自为之。”
老人脸上顿时露出虚伪的和善:“多谢。这事老夫自会处理,不会叫你为难……”
阴差面上笑嘻嘻,心里早已将老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老东西,就晓得用辞职威胁他们!
另一边,医院急救室门口。
身着道袍的年轻道士瘫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颓丧又阴郁。其满身的血迹引得不少路过的人注目,甚至时不时还有护士上前问他是否受伤。
年轻道士只沉默地摇摇头,眼神里有些迷茫,仿佛对于先前发生过的事还未能完全消化。见此,护士们也只好摇摇头,叹着气离开。
估摸着是他同行的亲友出事了吧。看那道士身上沾染的血迹,他亲友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直到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年轻道士才抬起头,望向那人。随后,他站起身,讷讷道:“唐先生……”
黑色西装裤搭配简洁白衬衣,在冬日里这样的衣着称得上十分单薄了,足以见此人出门时有多匆促。
可,此时的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视线扫过道士胸前大片的血迹,眼神又冷了几分,俊脸也带出几分显而易见的肃杀之色。
“人呢?”
声音里透着十足的寒意,以及质问。
丛术心里发着虚,指指急救室门口:“在里边……”
随即,他自觉将事情的经过全盘托出,并点不敢有所隐瞒。
眼前这位唐先生虽然表面上只是个普通的有钱人,可丛术早已从元恬口中知晓两人的情侣关系。再加上先前那次,丛术也是亲眼看到唐扬身上冒出黑色光芒击退莫开泽的,因此他虽不知唐扬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无视这人。
再者,也不知怎么的,丛术总感觉此时的唐扬气势有些吓人,还隐隐给他一种未知的危险感。总觉得,这人说不定随时会暴跳出来给他来一刀——
要不是他喊元恬过去帮忙,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尽管,丛术自己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炫耀着自己要去跟对象约会,下一秒就突然吐出那么多血……
兴许是被撞到柱子上的那一下太重了,也或许是后面挡莫开泽的攻击时还是被对方伤到了。
不管怎么说,间接害元恬躺着进医院的,都是他。丛术已然在心里做好被问责、被拳打脚踢,甚至被捅一刀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完他的述说,唐扬却意外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在椅子上坐下。神情淡漠,眼睛却如果覆上千层寒冷,透不出半点生气。
见状,丛术也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只在旁边小心翼翼坐着。心里却嘀咕着,这怕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事实上,唐扬心里还真的是意外平静。没有焦急,没有痛苦,平静得只余麻木。
他以为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直面恋人离世时,他会很难过很痛苦,哪怕知道恋人仍会换一种方式陪在他身边。
可如今真发生了,他却反倒有种早已发生过数次的麻木感。或许是他曾在梦中多次预演此类画面,也或许,他只是情绪还未反应过来。
他冷静地等着,间或时不时抬头看看门口,幻想着也许下一秒,他家阿元的魂魄就会飘出来,笑眯眯告诉他:“唐大哥,咱们可以开始人鬼情未了啦!”
于是他便和他家阿元跟先前一样,手牵着手一块回家。哦,不对,他们说好今晚要到外面吃饭的。
对了,还得回家接上小惊,不然那小鬼该闹了。
啊,他好像忘了该怎么将食物供奉给鬼物了。唔,到时还得他家阿元现场教他,就是不知方法好不好学……
阿元说的老字号纸扎店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唔,变成鬼的话,应该就不会疼了吧?他吐了好多血,身上肯定很疼的吧。
他完全陷入自己的小世界里,思绪发散得无边无际,丝毫没注意到外界动静。
直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仿佛失去灵魂般的脸。
站他面前的,是唐萌,他的妹妹。此时她的脸上有些担忧,更有些心疼。
唐扬朝她扯了扯唇角,随后如同老旧机械,缓缓迟顿地一一扫过她身后几人。
飘在半空中的小惊,靠在墙上的云雀,负手而立的掌门,还有好几位他在山上见过的、没见过的空门观的道士。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严肃与难过,哪怕是向来爱哭的小惊,也只是憋着一泡眼泪,倔强盯着急救室门口不肯落下。
当鬼的滋味可不好受,小惊一点也不想他家老大下去陪他。
在遇到老大前,他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到好玩的。没人陪他聊天,也没人陪他吵闹。被太阳照久了,还会不舒服。偶尔碰到比较厉害的野鬼,还会被欺负。
小惊不想他家老大也成为这样的存在,犹如浮萍一般,一点也不好。哪怕他家老大跟他不一同,哪怕他知道老大即使变成鬼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去,他也不想。
迈向死亡的过程,是很疼的。
“诶,灯灭了!”
丛术的声音惊醒心思各异的众人,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唐扬便已经冲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