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厌深双手接过,抿了一口,“栝蒌实,薤白,半夏,佐黄酒。”
他眼里浮起笑意,“杨大人有心了。”
“春寒,张公保重身体。”杨语咸举杯以敬,再仰头一饮而尽,方才舒了口气。
“梦此来有两件事。”他边分盅筷,边絮絮说道:“第一。上巳不久,京中纨绔闹市纵马,引发踩踏,两死十七伤,皇帝震怒,傅家推了个庶子做替罪羊。”
张厌深未用午饭,此刻只慢条斯理地喝粥。
杨语咸继续道:“也不怪秦相,领头的是他亲儿子。虽说是个酒囊饭袋,但命好,他老子就他一个。还指着传续香火,不护不行。”
院子里安安静静,屋子里空空荡荡,他说得缓慢而随意,仿佛评价的对象不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而是随便一个村夫。
沙哑的声音飘远,细听之下倒生出些这人在窃喜的感觉。
“傅家付出一个庶子,得到了什么。”张厌深放下调羹,瓷柄碰上桌案发出一声轻响。
天下熙熙,越是高门,往来利益越是赤裸裸。
他叹了一声,“秦傅两家要联姻?”
“对,先生猜得不错。傅家嫡出四个女儿,别说一个,嫁两个怕也是愿意的。”
杨语咸笑着将一碟清蒸的鱼腹推向张厌深,“临走时才烹的鳜鱼,先生尝尝。”
稷州城东北的傅宅,正院正房。
傅景书端着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几下,送到傅谨观唇边。
后者靠坐床头,倚着大药枕,低头抿下那一勺药。
这几日寒暖骤变,他随之缠绵病榻,虚弱到不能举杯。至于药苦不苦,他的舌头已不太能分辨。
傅景书慢慢喂完一碗药,站在床前五步远的人也讲完了今日所学。
这人束男儿发髻,着靛蓝竖褐,身材平平。细听声音,却是清冷女声。
“……所以谓之‘祸福无门,为人所召’。”
“哥哥,你看。”傅景书放下药碗,替床上的人擦了擦嘴角。她的轮椅紧挨着床沿,轻声如同耳语。
“先贤都说了,是福是祸,并非上天安排,而是由人自己决定。所以啊,只要我们努力,祸事也能变成福气。”
傅谨观勉力笑了笑,“是啊。”
他们能在此苟活,不就多亏了这两副病残之躯。
“可惜的是,云时先生的课总有些深,好几句我都不明白。”傅景书说着看向第三个人,“明岄,你回书院吧。路上小心。”
明岄应了一声“好”,转身离开。
室内只余一对兄妹,傅景书歪头虚虚靠着傅谨观的肩膀,“哥哥,你要快些好起来,我想和你一起读书。”
傅谨观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手臂无力,最终只在额头上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