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看女方闹上了新闻,家里人出于报复,一气之下把事情捅到严冬即将就职的公立小学,严冬的编制工作也丢了。
放在平时,杜俊芳即便念着严爱人两口子多年来对女儿的照顾,遇上这种事情也是忍不了的。可偏偏这件大事,杜俊芳吞下了,话里话外竟没怎么责怪严爱人,只说严冬作怪,好好的一桩婚事给她作黄了。
而严冬最庆幸的,就是她当初事发,即便面对家人,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姑姑也就没有爆出那件最最可怖的环节。不然全民乐道的就是另一件事了,等待她的会是比现在更加黑暗的深渊。
最关键的是,她知道,就算没有新闻,她对家人说出那件事也于事无补。
那种事,如果说了管用,她早就说了。
她长到22岁,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她也尝试过告诉家人,除了让自己更难堪,没有一丝用处。
和外人的指指点点相比,她更害怕来自家人的羞辱与失望。
她习惯了在家人的期许下,做一个“清清白白的正常人”。
“你和你姑姑姑父……好像走得挺近的。”
看严冬沉默,荀阳不忍再戳她痛处,只好换了话题。
“是啊,从小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父母在一起都久。他们很多时候……都挺疼爱我的。”
“那……你们感情很好吧?”
严冬缓缓点头。
“她早年一直没孩子,可能真拿我当半个女儿了。我爸妈忙,她没少带我到处吃吃喝t喝,给我买漂亮裙子。”
可是,刚刚严爱人不顾严冬是否能接受,就当着陌生人的面提及她噩梦里的男人,还要撮合他们的婚事,不难看出她并不真正在意这个侄女,私下里的态度恐怕更不尊重。如果真像严冬说的,严爱人对她很好,那大概也是一种入侵式的情感施舍吧。
看荀阳没说话,严冬像是刻意补充似的,强调着姑姑对自己的好。只是那份强调,更像是严冬说给她自己听的、二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她没结婚之前,我们就一直在爷爷奶奶家生活。奶奶最疼她,她好东西多,给我的好东西也多。她爱美,也喜欢小孩子吧,常常打扮我。小时候,没少照顾我。”
小时候……
荀阳又想到那个军乐队排练结束后出现的铁盒,和家里被警察搜出来的金耳环一样,来得没有任何征兆。
“严冬,你小学的时候真的不记得我吗?”
严冬疑惑地看着荀阳的脸——那张明媚到不容一丝阴霾的脸,稍作停顿之后,摇了摇头。
“难道……你记得我?”
“你那会儿,集水浒英雄卡吗?”
严冬一愣,眉头微蹙,又摇了摇头,背过身去。
“我从来不喜欢那些东西。”
19空屋
楼道的灯灭了。
黑暗又漫了上来。
看同学大概都睡熟了,李峰爬下床,轻轻地打开了宿舍的门。
今晚分头行动时,负责跟踪琪琪的蒋晓美不知道自己会去多久,便和李峰约好,等宿舍熄灯后,在划分男女区的铁门那里,也就是她昨天扮鬼藏身的3楼拐角处碰头。
李峰守在约定地点的刷卡饮水机背后,回想着过去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切都像被他的梦驱使着——自从妹妹溺水,他就一直做的那个梦。那个妹妹永远湿漉漉的梦,那个如母亲所愿真的配了阴婚的梦,那个红色的花轿和血水掺杂着黄色的风雨和泥沙的梦,驱使着他为妹妹做最后一件事。
终于,蒋晓美心事重重地出现了。
她的头发没来得及洗,上面残留的柿子粘液也早已变干,发丝变得一粗缕一粗缕的,整个人看着很是狼狈。更狼狈的是她的心情,那张平时桀骜不驯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沮丧。
“怎么办,我担心琪琪……会出事。”
“发生什么了?”
“她和白主任分开之后,就一路往东方路尽头走,离学校的方向越来越远,我就一路跟着,一直到最西,她拐到了齐蜀路,我又跟着她走到尽头,结果就……就跟丢了。那附近正好是夜市,到处都是小商贩,也没有什么小区,我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人,就回来了。结果一直到熄灯,她都没有回来。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
“她之前有过夜不归宿吗?”
“有……有跑出去上网,但次数很少。”
“那会不会,今天也是去上网了?”
“我不知道,可是她刚刚的样子就像是听白主任的话,去了他指定的什么地方等他……”
“这样,以防她真的是去上网,我们先别惊动学校,你先回宿舍,说不定明天上课之前她就回来了。我……我溜出去找一趟严老师。”
白天严冬替他们出头的事,让李峰和蒋晓美对她多了一丝信任,同时严冬和白海平的关系也让李峰觉得,她或许可以做些什么。
蒋晓美不置可否,呆呆地看着李峰从楼道的窗台处,顺着窗沿和排水管一层层爬了下去——像平日里晚上溜出去上网的那些男生一样。
李峰知道,学校的教职工宿舍和储藏室一样,都在西边,昨天严老师就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撞见了恶作剧,这才“救”了他和蒋晓美。
所谓的教职工宿舍其实就是学校后面的一排平房,和校区仅隔了一道大门。好在那道门是虚掩的,他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那几间房子掩于一排浓密的柳树之中,像是悉心隐藏的秘密,独立于世。夜晚的风里,那些柳条像是一个巨大的拂尘,轻轻扫动着屋顶,时不时发出沙沙声。远远看去,禅意之中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有天外巨物在黑暗中窥视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