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一听就已经打了退堂鼓,及至远远见着如意斋的门楣,摸了摸荷包:“我没带那么多银钱……”
白蕊并没当真,玩笑道:“沈相难道还会缺钱不成?”
她这话问得理所当然,容锦沉默一瞬,似是而非地笑了声,并没多言。
如意斋厅堂开阔,装潢富丽又不失雅致,摆着许多高大的黑漆楠木书架,只是其上放的并不是书籍,而是钗环首饰。
佐以鲜花翠叶作衬,恰到好处,做工精致的首饰显得愈发精美。
容锦打眼扫过,注意力却被室中的熏香吸引。
味道清新淡雅,又仿佛带着丝梨香的清甜气息,沁人心脾。
当初她头回去云氏绣坊时,曾被这味道吸引,后来稍稍熟悉后,才知道这香是春夫人从宫中带出的方子,不外传的。
一旁的掌柜原本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珠算盘账,见此,
含笑道:“看来客人是懂行的。”
容锦怔了下,循声看去。
这位掌柜看起来三十余岁,恰是与春夫人相仿的年纪,相貌乍一看并不是极出挑那种,但眉眼温柔、气质端庄,是个耐看的美人。
美人掌柜神态慵懒,撑着额,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容锦。
“您兴许是误会了,”容锦迎着她的目光,如实道,“我只是在京中的云氏绣坊见识过这香。”
掌柜眯了眯眼,随后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难怪今日一早听着几声喜鹊,原来是有故人音讯。”
她推开珠算,自顾自地另倒了盏茶:“春姐姐身体可还好?”
容锦点点头,接过茶盏后道了声谢,又解释道:“我与夫人算不得熟识,只是在绣坊寄卖过绣品,承蒙她不嫌弃,指点过几句。”
“能得春姐姐青眼,也算不易。”
掌柜并没因此冷淡,反倒愈发起了兴致,请容锦慢慢看首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容锦被白蕊拐过来时,想的是看两眼就走,可巧遇着这样的机缘,不知不觉中聊了好一会儿。
美人掌柜姓谢,唤作秋桐,早些年也曾是内庭宫女,与春夫人一同在尚宫局伺候。
后来到了年纪出宫,春夫人被云氏绣坊聘去坐镇,她则随新嫁的夫君回湖州,凭借宫中学的手艺开了这么一家铺子。
谢掌柜为人大方随性,又与容锦聊得投缘,问了些春夫人的消息后,指着满堂的首饰道:“随便挑,若是看中了哪个,我送你。”
见容锦想要推辞,她随即又道:“我今日心情好,想送就送了,你若是拒不肯受,我才要不高兴了。”
说着,作势变了脸色。
谢秋桐并不缺银钱,别说一根簪子,就算是一套头面首饰于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倒真应了那句“千金难买我高兴”。
她这般随心所欲,容锦想明白后也没再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最后挑了对梅花样式的缠枝珠花,用料算不上多贵重,但胜在精巧,于年节而言也算应景。
谢掌柜亲取了个匣子,抬眼间瞥见有人进门,原本闲适的姿态收敛了些,端着客套的笑意道:“二小姐怎么想起亲自到我这来了?这位公子是……”
容锦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眼,认出几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家小姐,与此同时,也见着了与她一同进门的沈衡。
温润如玉的公子与貌美如花的闺秀站在一处,就连衣裳都是一样的天青色,郎才女貌,看起来着实是赏心悦目。
只是沈衡似乎没料到她会在此处,视线相接时,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
容锦微微颔首示意,并没出声打招呼。
“这是我家的贵客,沈巡按。”吕琳琅偏头看了眼沈衡,这才向谢秋桐笑道,“过些时日是娘亲的寿辰,我想着来这边挑挑寿礼,适逢沈公子有正事要办,凑巧遇上了。”
这解释在外人听起来合情合理,谢秋
桐却只觉着好笑。()
她这如意斋能在湖阳开起来并不容易,每月都会送两套顶好的头面到吕府,逢年过节更是得多孝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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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用得着吕家千金亲自过来挑选?
所谓“闻弦而知雅意”,只一听,她就知道这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秋桐看向一旁的青衣公子,身形相貌极为出色,最难得的是通身的儒雅气度,放眼整个湖阳也未必能寻出比他出挑的。
能入吕二小姐的眼,倒也算是情理之中。
“沈巡按……”谢秋桐前几日虽未去渡口看热闹,但一早就知道朝中那位沈相奉命亲至湖州,她掂量着眼前之人的“沈”姓,坐直了身子,“不知我这铺子有何不妥,竟惊动您亲至?”
“叨扰了,”沈衡并没自矜身份端架子,客客气气道,“衡冒昧来访,是想见陈兄一面。”
他话音刚落,谢秋桐脸上彻底没了笑意,再不复方才与容锦闲谈时的散漫自在,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陈兄?”
“陈桉,曾任工部员外郎,”沈衡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缓缓道,“如今应当是,您的夫君。”
谢秋桐拨弄着手中的锦盒,未置可否。
“夫人兴许是因昔年旧事心存顾忌,但我这次前来,并无恶意,只是奉命想请陈兄‘出山’,接手疏通水患、修堤筑坝之事……”
听到“陈桉”时,容锦只觉着熟悉,等沈衡道明来意后,终于想起是在何处听过。
来时的船上,乔易曾在沈裕面前忧心忡忡地发愁,说江南数地堤坝决堤,若是不加以整治,今后怕是遗祸无穷。